:遊記系列 4 <<黃浦江畔>>
5. 七寶古鎮
當我和A君，M君在上海地鐵七寶站的月台準備上樓梯的時候，我並沒有看到N君。
N君呢？我問。
M君笑著說，他在地鐵站的出口等我們，很好認的。
M君是一個落落大方的上海男孩。中等身材，氣質卻相當有特色。他留著一頭雄獅般的豪邁長髮，嘴唇上緣長著一排雜亂的鬍子，五官很明顯，襯衫整排釦子都沒扣，兩袖隨意的捲了起來，長長衣襬像披風那樣瀟灑的擺著。M君的談吐與動作隨興而帥氣，笑起來卻意外的讓人覺得陽光。第一次在地鐵站門口看到M君時，他率性不羈而有點頹廢風格的外型馬上吸引了我的注意。我走過去問道，你是M君嗎？他立刻爽朗的點頭笑了起來。
我和A君，M君立刻搭著上海的大動脈，上海地鐵二號線轉九號線往西而去。前往我們這次聚會的目的地，七寶古鎮。在黃浦江的河床底下。M君從背包中拿出一本書給我。M君說。送給你。
多謝。我說。我看，竟然是一本課本。
這是上海鄉土歷史的中學課本，陳良宇任內主持修訂的，這個版本的課本比較客觀，比較沒有意識形態的污染。可惜陳良宇現在下台了，所以這個版本的課本也絕版了。他的下臺標誌上海地方主義的失敗。M君說。
我沒有想到，這個看起來瀟灑隨興的小孩子，講話卻非常有自信有條理，對周遭事務的變化相當敏感。而且我也隱約可以看出，這位上海男孩對自己的故鄉懷有相當深厚的感情。
我們就一路在擁擠的地鐵中聊天著，聊著世博，聊著上海，聊著台灣。一路上都是跟世博相關的訊息，M君也跟我講了許多這幾年他在上海看到的諸多怪現狀。這個小夥子雖然看似單純，想不到腦袋早就裝了這麼多複雜的東西。我想想我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可能還生活在自己的象牙塔的狹窄世界呢！想到不禁汗顏。
終於來到了七寶。我的另外一位朋友，N君，就在這個站等著我們。記得一開始在QQ上要敲地點時，M君知道我對江南古鎮很有好感，馬上脫口而出”七寶”這個地名。當時我還不知道這是一個地名，還以為這是日本漫畫犬夜叉中某個角色的名字。但M君馬上跟我解釋，這是離上海最近的江南古鎮。M君說，而且那裡有一座很古典的寺廟，我想你一定會喜歡的。
在地底晃了半小時，我終於來到陽光底下了。我抬頭看著仲夏的天空，眼睛還沒有很適應那刺眼的陽光。N君早就站在站口
M君說得不錯，N君真的很好認，他身形魁梧，虎背熊腰，五官清秀，眼神炯炯有神，身材高壯，在人群中顯的鶴立雞群。但和M君的頹廢造型不同的是，N君的外型相當乾淨整齊，頭髮梳的有條不紊，鬍子刮的乾乾淨淨，穿的是一般上班族常見的短袖白襯衫。
N君看到我們，熱情的跟我們一行人招手。然後就帶領我們往七寶古鎮走去。
過條馬路，走過一個牌坊。我們一行人來到一個白牆黑瓦的世界。仿古造型的房子沿著青石撲城的路板櫛比鱗次豎立著。門口豎著旗招，掛著匾額，紮著燈籠，整個雕欄畫棟的古典氣息浮現眼中。我喜歡江南古鎮，我總期待走入其中，可以有一種踏入鄭愁予的詩中的感覺。那樣的清淡有意境。
那首詩有一個很美的名字，錯誤，是這樣寫的。
我打江南走過
那等在季節裡的容顏如蓮花般開落...
東風不來，三月的柳絮不飛
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響，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底心是小小的窗扉緊掩
我達達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
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
只可惜。這邊遊人太多。一群群穿著現代的服裝，講話嘈雜而且動作很大的遊客，把狹窄的街道擠的水瀉不通。走幾步路就得小心撞到其他遊人。老街上幾乎所有房子都是店舖。賣的多半是小吃，茶葉，傳統文物等紀念品。可惜那些商品一看就知道是現代工業大量製造的產物，量大質粗。太多屬於現代的雜訊，侵入了整個古鎮原本該有的古樸之感。我想到我自己其實也是這萬千遊客之一，懷疑自己也是破壞古鎮該有靜謐的人，不禁感到有點慚愧。
但是N君和M君的熱情卻適時化解我這份疑慮。走過擁擠的老街，來到河畔。N君問我們吃了嗎？看到有家店舖有賣燒賣，大方的買了幾盒燒賣請我們吃。而且堅持不讓我們付錢。我們四個人就隨手在河邊找個空位大快朵頤一番。河畔有數株垂柳，隨著風輕輕著搖著。河面有寥寥幾隻小船划過。悠閒的午後，濃厚的人情。我坐在七寶古鎮的河畔。享受這種安詳的愉悅。
吃完燒賣。我們一行人繼續往內走。在跨過石頭蓋的拱橋的時候，我們拍了幾張照。我在橋上往下望，看到自己的倒影出現在河水中，莫名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過了橋走了沒多久，我們走到了七寶古寺。在N君和M君的推薦之下，我們買票進去參觀。也許是快到關門時節了，古寺裡面遊客稀少。和外面古鎮街上熙熙攘攘的繁忙景象形成很大的對比。我們一行人走上寶塔，遠眺周遭的市區。但當我們一登高，看到的就是上海市繁華的現代景象。住宅高樓，柏油街道，奔馳的車子，我很快就發現其實這一個仿古的小鎮終究是被特意保存下來的幻境。真實的世界，其實是外面那車水馬龍的現代文化。幻境就算逼真，但這個世界已經沒有真正純粹的古鎮了。何況，我走入的其實也只是一個被現代文化入侵的支離破碎的幻覺而已。
下了寶塔，入正殿參拜。正殿大門前有一對筆跡蒼勁的對聯，我們念了一遍，玩味佛門的禪意。走出正殿，正殿有一處花園，正好依水而建，環境秀麗。我們四人徐徐踱入花園內欣賞。N君告訴我們，他喜歡觀賞古廟，因為古廟的氣氛往往格外的安靜，可以讓人沈澱心情，感觸和思慮都會變著更加清晰透明。他還告訴我們前陣子他在安慶旅遊的時候，在一座古剎中，無意中遇到一位不知名了老人。那天下雨，他就和那位老人在下雨的古廟中談了一個下午的建築，詩，美，以及人生。這種經歷，讓他覺得好像整個人被洗過一樣，非常舒暢。
我靜靜聽的N君的故事。很羨慕他能有這樣的遭遇。遇到不世出的高人，這簡直是武俠小說中的情節，竟然可以在安慶碰到。讓我對江南的古廟產生了另外一種不同的嚮往。
一路上，我們不斷的聊著各自對世界的觀察，對於政治，文化，歷史，兩岸情勢，我們都各有各的解讀。出發前，我還提醒A君到大陸講話要小心，有些話如果講太直接，恐怕會傷害到那些朋友的心情。畢竟兩岸有各自的立場。我們不需要去挑動敏感議題。可是在和M君和N君的對話中，我開心的發現我和他們大部分的價值觀卻是類似的。類似的程度還比我原本預期的深。甚至我講出了幾個忌諱的辭彙，他們也沒有露出憤怒的表情，而是禮貌的接受我們的想法。這樣溫和理性的表現，讓我相當欣賞。他們跟我們一樣，用敏銳的眼光觀看自己的世界，知道問題在哪裡，但也知道哪些可以，而哪些不容易改變。
越過碧綠如茵草坪，我們走到一個涼亭中。我從袋子裡面拿出我準備好的禮物，中華民國版的35省分省地圖給他們當見面禮。M君和N君都開心的接了下去。我當場打開一份，跟他們介紹當時國民政府的地圖和現在的區劃，有那些大的差異。大家都聽的津津有味。
不知道在七寶古寺的庭園中散步多少。好像聊到黃昏。我們才依依不捨準備回市區，在重入紅塵的時刻，七寶古寺的大鐘在眼前出現。理論上，黃昏不是敲鐘的時刻，可是看到大鐘和大鎚突然現身，我們好玩的孩子性突然都浮現了。本來我們四個還像大人那樣彬彬有禮的聊著世局與歷史的，現在突然都捲起衣袖，輪流拿起大鎚，往大鐘敲起。大家開心笑著，邊敲邊拍照。鐘聲隆隆響著，穿透古寺寧靜的黃昏，穿透七寶古鎮的繁華，一直傳到上海藍色的天空。
我不是歸人，我是過客。但陪著我的不是錯誤的馬蹄，而是繚繞的鐘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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