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代说到一个国家的疆域,必须确定它的边界。当我们翻开一幅幅历史地图,常常会沉醉于那庞大帝国的辽阔版图。然而出乎我们意料的是,在数千年里,许多国家并没有确切的边界。一个国家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边界呢,现在可能是很难理解的事,在古代却是一种常态。虽然我们极不情愿,但事实得确如此。在古代地广人稀,土地还不是一种稀缺品,人们对地下蕴藏的资源也知之甚少。在古代,人们对国家的统治更注重对人民的控制。两国交兵,与其说是争夺地盘,还不如说是争夺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民。对于生活在浩瀚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来说,更是如此。地,他们不缺,他们缺的是人,谁也不想当光杆司令呀。我们经常可以看到这样一种奇怪的现象,人们在攻占一种城池之后,往往并不进行占领,而是将其男女老幼全部俘掠而去,然后一把火烧个一干二净,有时对于不易控制的青壮年男子则干脆一杀了之。这种情况,在辽朝前期表现得尤为明显。古人对于土地的认识和现代人差别极大,其领土意识也远没有现代人那么强烈。中原人不屑于占领漠北的穷荒之地,因为那里不适于耕种。草原民族占领中原之后,也对故地弃之不顾。占领一片沙漠,一块冻土,在那时来说更是毫无意义的事。后来由于人口为断增长,人们迫于生存压力,才重视起土地的重要性来。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古人所说的疆域不能等同于现在的领土,现代人的话说是这块土地属于我,古人的话说是这里的人属我管。古代的疆域准确来说应该是势力范围。辽国是由多种不同类型的民族和地域构成的,辽朝因俗而治,它对不同地域和民族的管理都不相同。按照辽对各地控制力的强弱,可以划分为直辖领地、军事控制区、羁縻朝贡国三个部分。辽朝设立的八个理财路是它的直辖领土,西北路、西南路、东北路、乌古敌烈路是它的军事控制区,西夏、高丽、生女真、辖戛斯等国(部)是它的羁縻朝贡国。尽管属部与属国的级别、国力不同,但其实质是一样的,内部高度自治,向宗主国辽朝缴纳贡赋,接受辽朝册封。像西夏、高丽这些政权,并不是完全独立的国家,它们与辽在政治、经济上都有从属关系。比之生女真、辖戛斯、斡朗改,辽朝对它们的控制还要更强一些。
辽朝的疆域与其说是控制了哪些地区,倒不如说是控制了哪些族群。辽朝统辖着诸多的游牧渔猎民族,这些民族转徙无常,他们的活动地域很难画线确定。在辽的边境又存在荒漠绝域,这些地区在古代并无价值,事实上是区脱地带。除了南线与宋朝有着明确的边界划分,辽朝其他地区的边界都是模糊的。即使是与西夏、高丽之间,也无法做出明确的划界,一则这两国臣属于辽,二则双方相邻地带有不少的游牧渔猎民族。辽与西夏之间有党项部落,与高丽之间有女真部落。这些民族叛服不常,他们活动的地域很难说空间属于哪一方。正如冯家升在《辽代社会史》中所说:“泱泱大国没有明确的边界。”
辽朝的南界较为清晰,辽与宋之间划定了严格的边界线。东起渤海沿岸,经白沟、雁门关,西到麟府,双方树碑立界,同近代国际边界一般无二。辽朝的势力东到大海,这个大海就是今天的鄂霍次克海、日本海。古代人们没有领海意识,这条海岸线就天然地为辽国划定了边界。最为模糊的就是辽国的北界。辽朝在北部修建过一条七百多公里的长城,但是长城以北的辖戛斯、斡朗改、牛蹄突厥、鼻古德等部族仍然臣服于辽,所以这条长城并非辽朝的真正北界,这些部族活动的北区才是辽的真实北界。辽朝在贝加尔湖一带也曾有过驻军,并修建了一些城寨。俄国人瓦西里帕尔申年在《外贝加尔边区纪行》中写道:“这里(尼布楚)的历史遗迹很多,诸如许多城堡。涅尔琴斯克县里有一些刻着碑文的石碑,但谁也不知道这些碑文是什么意思”。冯永谦和米文平认为当是辽代遗物。这说明辽朝的势力已经到达了贝加尔湖尼布楚一带。此外,在胡峤陷北记中还记载辽朝初期派专人对极北地区进行勘察,到达了北极圈附近,如果按照西方的划界标准,辽人勘察过的这些地域也可以说是辽朝领土。依此来看,西伯利亚也应当纳入辽国版图范围。辽朝西界的情况也与此类似,由于史料缺失,我们不知道辽国的西方部族乃蛮、辖戛斯等族的活动范围究竟到了哪里,从而也无法确认辽朝的西界,或许如学者所说到达了翼只水、斋桑泊一带吧.
即使把西夏算作一个与辽平等的主权国家,西夏与辽之间也无法划出清晰的边界。史料中仅仅提到双方以河曲为界,双方相邻地带有两处河曲,一在今内蒙托克托县以南,一在今乌加河两端,究竟是哪处河曲,尚难定论。学界一般将其定在托克托县以南的河曲,然而辽朝曾经发动数次对夏战争,其势力越过了此处河曲,在此河曲以西建立了东胜、宁边等州。如此这种说法是站不住脚的。若将其定在临河河曲,目前亦无充分证据。在此以西则是广阔的腾格里沙漠,除了几个绿洲外,这片沙漠其实是一个真空地带,既不属辽,也不属西夏。
在辽金交替之际,西夏的疆域发生过重大变化。金朝许诺将下塞以北、阴山以南、乙室耶刮部吐渌泺以西土地割让西夏。金朝虽然没有完全履行践约,但毫无疑问,西夏的疆域在此期间大大扩张了。《中国历史地图册》在金宋夏形势图中,将天德军划到了西夏版图。但实际上西夏从辽朝遗产中继承的不只是有天德军那一块地方,东胜州、宁边州可能后来也纳入了西夏的版图。另外,在《西夏书事》中,提到泺西本拓跋地,向为辽所侵取,这泺西之地最后也应当是归属于西夏了。《金史》中对这些地区的最终归属没有交代清楚,史家也将错就错,把西夏在辽时与金时的版图画得相差无几。
下塞以北、吐渌泺以西当为辽所领有,可惜这两地目前却无从考证。此外,从各种史料中,我们还可以检索出辽朝与西夏相邻地区有这样一些地名,如五花城、古可敦城、天安军、永济栅、安乐戍、拂云堆、威塞军、土隗口等等,这些地方今天在哪,史书中找不到答案。今天山西省河曲县有个五花城村,但当时此地在宋朝境内,辽的五花城应该不在此处。根据读音,笔者怀疑西夏的兀喇海城就是辽时的五花城,两者实为一处,因为译名用字不同看似两地。这个兀喇海城在哪,学界亦是众说纷纭,有的认为在内蒙乌拉特中旗,有的认为在内蒙阿拉善右旗,有的认为在陕西榆林。不过从这些地名中反映出,辽朝在西南境设置过大量边防城寨,这些据点分布在辽夏交界地带,可能就在辽朝夺占西夏的泺西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