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03月11日 16:10:19 中财网
"最后一个特殊政策到此终止了。没了。"
3月8日下午，全国政协委员下榻的北京友谊宾馆，胸前佩戴出席证的厉有为，神情黯淡地对本报记者说。这位69岁的全国政协常委是原中共深圳市委书记。据称，1990年，时任湖北省副省长的厉有为，在首都机场欲往武汉的路中，被中组部急召而去。面对不知道什么是特区的他，中组部官员说，你回去查查文件就知道了。查过文件出任深圳市长的厉有为，没过几年，就成为中共深圳市委书记，直到1998年告退。
厉有为所谓的 "最后一个特殊政策"，是指经济特区外资企业享受15%企业所得税的优惠税率。
是日上午，财政部部长金人庆，受国务院的委托，就企业所得税法草案，向2000多全国人大代表作说明。金人庆表示，统一内外资企业所得税的企业所得税法，选择当下出台，时机很有利。
几个小时之后，站在本报记者面前的厉有为说："我知道无法挽回了。"
"据说，特区外企所得税将由15%改为25%"，今年全国政协年会上，厉有为作为第一提案人，和原深圳市市长李子彬等十数位全国政协委员，联名递交了一份提案，建议国务院"保留经济特区15%企业所得税税率"。
此前两个月，全国人大常委会第25次会议分组审议了 《中华人民共和国企业所得税法 (草案)》(以下简称"企业所得税法草案")，建议企业所得税法提交当下的全国人大会议审议。新华社以"常委会组成人员指出"的口气说，草案将新的税率统一为25%是适当的。
一个原市委书记，一个原市长，两个对深圳经济特区感情深厚的省部级卸任高官，闻听此说后，联络了十数个全国政协委员，向全国政协递交联名提案，从政治、经济、国内、国际多个维度，阐述了"保留深圳经济特区15%企业所得税税率"的主张。
三个不变，是厉有为等人举起的政治上的 "尚方宝剑"。厉有为说，"三个不变"是中央精神，是高层对特区经济发展的一贯政策。厉所指的三个不变是：中央对发展经济特区的决心不变；中央对经济特区的基本政策不变；经济特区在全国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中的历史地位作用不变。厉有为说，近两年来，中国最高决策层的两位领导人在深圳和厦门都重申过"三个不变"。
厉有为相信，15%的税率一旦变成25%，特区政策的连续性立即丧失，将使经济特区名存实亡，不利于特区形象，得不偿失。
得不偿失的，还有香港的稳定和繁荣。厉有为等人表示，如果统一后的外资所得税高于香港17.5%的税率，其间的落差势必会影响到香港和深圳的产业优势互补，影响香港和深圳的国际竞争力。在他看来，给予外资企业低于现行内资企业15%的优惠税率，是深圳特区惟一的特殊政策，与内外资统一税率是两码事，"不能混在一起处理"。
厉有为他们指称，特区外资保留15%的企业所得税，不仅符合中国国情，也暗合国际惯例。区域经济发展政策的倾斜，符合中国实际。他说到俄罗斯前年颁布的经济特区法，还举了印度等国的例子，而后感慨"在世界潮流中，我们不能后退"。
厉有为等人的提案，似乎也顾及到中国上下的舆情，他们说，若真要取消，也"应该找好时机"。
3月8日上午，财政部部长金人庆，受国务院的委托，在人民大会堂，就企业所得税法草案，向2000多全国人大代表作说明时表示，在"国家财政和企业的承受能力都比较强"的形势下，借鉴国际税制改革经验，改革企业所得税，时机很有利。
长期致力于财税政策研究的专家刘克崮说，当前是启动"两法"合并的最佳时机。近年来，我国经济持续快速增长，宏观供求基本平衡，经济结构有所改善，微观主体充满活力，国际合作全面发展，为"两法"合并改革提供了难得的良好的经济社会环境；财政收入连续多年大幅度增长，为"两法"合并改革奠定了雄厚的财力基础；世界经济处于较为平稳发展的时期，构成了较好的国际环境。
金人庆的说明结束不足5个小时，本报记者站到厉有为的面前，他语气中满是无可奈何地说："我知道深圳只得和其他城市一样发展了，无法挽回了。"
全国人大代表、全国人大财经委员会委员陆百甫说，没有挽回的必要。选择当下这个时机出台，中国等了十几年。
从1994年实施到2000年，财政部着手调研两税合一的可能性，从2001年财政部着手起草合并方案，到2006年成为两会1号提案，其间不仅有部委间的反复博弈，还发生了包括摩托罗拉等54家知名跨国公司联名上书，要求对外资企业的所得税优惠政策继续延长5-10年的事情，本来，去年两会代表委员呼声很高，众望通过新法，但最终还是在犹疑间搁置了下来。
全国政协委员、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主任林毅夫说，内外资统一势在必行。20多年过去了，中国的外资战略正在转型，今天的两税统一，就像过去的不统一一样，适合新发展的国情。
对特区，利大于弊
"特区各界反应强烈。"这是厉有为等全国政协委员们那则提案中的原话。指的是，深圳人闻听特区外企所得税也由15%调整为25%时的反应。本报记者问他在提交提案之前有没有调研外资企业，外企的倾向性态度是什么，他反问："这还用问么？"
3月7日，全国人大代表、广东省省长黄华华，在广东代表团记者招待会上，回答本报记者提问时说："两税统一对深圳特区有不利的影响也有有利的影响，但是，总的来说，有利的影响大于不利的影响。"
黄华华说，中国政府将区域政策优惠发展为产业政策优惠，鼓励资金投到国家鼓励的产业上来，这将有利于经济的发展。此外，企业所得税并不是企业发展的决定性因素。而且，同世界上其他国家相比，我国的企业所得税偏低。全世界159个国家的企业所得税的平均水平是28.6%，我国周边国家的平均水平是26.7%，我国现在将企业所得税调至25%，仍属于中偏低的水平，可以接受。
财税专家刘克崮对本报记者表示，统一内外资企业所得税，虽然对部分企业可能会发生有限的单因素的负面作用，但综合来看，不会对利用外资产生消极影响，它有利于提高我国利用外资的质量和水平。
事实确如刘克崮所言。外资企业对"两税合并"反应淡定，日本最大的企业组织--- 日本经济团体联合会(简称经团联)曾对投资中国的日本企业做过调查，80%的企业表示没有太大影响。经团联的负责人甚至认为："从企业长远发展来讲，让内外企业在同一起跑线上竞争，是合理的，如果给外资很多的优惠，短期看不错，但长远则培养了外资企业的懒惰。导致竞争力下降。"
黄华华在回答本报记者提问时，谨慎地表示，深圳特区仍会享受优惠过渡期，在过渡期保持15%的税率。述及原委，他说，深圳特区是中国改革开放的排头兵，关乎中国在国际上的形象，国家会给予一定的优惠。
刘克崮对本报记者强调，取消专门针对外资企业的税收优惠政策，并不等于外资企业在中国大陆不再享受税收优惠政策。国家在新的所得税制度中，将对高技术、节能、环保、农林、基础设施等产业和创业投资，以及对促进就业有较强带动作用的小型企业和位于部分特区、欠发达地区内的企业，给予一定的税收优惠政策，在这些领域的外资企业或资金，是能够享受税收优惠的。
一位中部省份的全国人大代表说，厉有为先生等人对特区的感情可以理解，对企业所得税法草案的关注值得尊重，但他们对该草案的考虑，欠周全。
厉有为担心税收统一对特区发展有影响，主要是对第三产业、服务业的外资企业影响比较大，"我们正需要引进的是服务行业，却增加8个百分点。"
厉有为同时也提出过一个提案，就是在三个大经济区，建立三个保税经济特区。就是在长江三角洲、珠江三角洲、环渤海经济区，建立三个保税经济特区，按照国际通行做法，享有一些政策优惠。
不过，厉有为并不知道这个建议，中央会否考虑。（记者 王延春 李晶 章敬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