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www.longdang.com/bbs/archiver/tid-1060.html[转帖]从上海地名去索骥
作者: 钱乃荣〖1945年生于上海。现任上海大学教授、中文系主任,上海大学上海文学研究中心副主任,中国语言学会理事,上海语文学会副会长,上海语言研究中心副主任。巳出版的专著有:《上海方言俚语》(上海社科院出版社1989年版)、《当代吴语研究》(上海教育出版社1992年版)、《杭州方言志》(东京好文出版公司1992年版)、《上海话语法》(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上海文化通史·语言篇》(上海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跟我学上海话》(上海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上海语会话》(音带,日本东方书店1983年版)、《上海市区方言志》(合作,上海教育出版社1988年版)、《上海语苏州语学习与研究》(合作,东京光生馆1984年版)、《上海方言词汇》(合作,上海教育出版社1991年版);主编《现代汉语》(高等教育出版社1990年版)、《汉语语言学》(北京语言学院出版社1995年版)、《20世纪中国短篇小说选集》(上海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中国语言文学导论》(上海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酷语2000》(上海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等。〗
[ ]内容为 江户川爱伦 加注在上海话的名词中,地名具有特殊的研究价值,因为地名是代代相传的,有顽强的稳定性和延续性,又带有浓烈的地方色彩,上海人的繁衍、迁徙、社会变更和文化交融,都在上海地名上留下了带有层次性的历史发展痕迹。 在今称“冈身”[长江口南岸,在长期波浪作用下,自常熟福山起,经太仓、嘉定方泰、上海马桥、奉贤新寺,直至金山漕泾一线及其以东,形成数条西北—东南走向的沙堤,俗称冈身。]的界线以西的上海地区,现在还保留着不少最古老的地名,反映着上海初民的生活。《清嘉庆一统志》松江府下,就记有在青浦县东四十里,有一条“沙冈塘”,“沙冈”就是沪渎故道以南的“冈身”之一,“沙冈塘”就是沿着“冈身”的泄水道。今还有“北沙港”,流经“沙冈庵村”接黄浦江。嘉定的“外冈”镇名也与“冈身”有关。远古称太湖为“震泽”,太湖以东的沼泽地带留下了不少称“泽”的古地名,今上海原始文化遗址“崧泽”便是之一。此外,在这附近,现今的“金泽”和吴江的“盛泽”还保留着远古的地名。初民用“火耕水耨[音:“奴”声母拼“豆”韵母,义:以小手锄除草]”的方法开田,称为“疁”[音“留”],“疁”是本地最早的农业。秦时将今嘉定以及闵行、松江、青浦的北境等地置为“疁县”,今嘉定还有“疁城乡”这一地名。松江(又称青龙江,后称吴淞江)流经之地,现留有“松江”、“青浦”这些区名。上海原是捕鱼的渔滨,渔民中用一种叫“扈”(即“鱼簖”,“簖”、“扈”都是吴方言词)的渔具,这就是上海简称“沪”的来历。古松江东泻海称“沪海”或“沪渎”,故上海又称“沪渎”。上海西部地区据称是战国时代楚国春申君黄歇的封地,所以上海又称“申”;“黄浦江”又称“黄歇浦”或“春申江”。 所谓“南江北河”,即我国的江河在北方一般称“河”,在南方称“江”,这是我国水系的最显著的地名差异。因此“黄浦江、吴淞江”等大水系,在上海都称“江”,此外还称“浦”,“青浦”、“黄浦”便是。“江”和“浦”的称呼读音与古越语有关,和南亚语同源,是在上海积淀着的最早的第一层历史文化的称名。 今上海城区和上海东部成陆较晚,许多地名都是唐以后定名的,同样是南方地名的延展使用。北宋熙宁年间郏亶[音“荚胆”]的《水利书》中称松江南岸最近海口的几条浦是“上海浦、下海浦、南及浦、江苎[音“住”]浦、烂泥浦”。“上海”这个地名由此而来。现以“浦”定名的地点在上海版图上留下很多,如“周浦、月浦、彭浦、杨树浦”等,以上所举的例子都已没有同名的河流了。 小一点的河流,在上海地区称“浜”最多,“浜”是最具太湖片江南特色的河名,现有的较大的河流是宝山的“蕰藻浜”,地名如“肇家浜、陆家浜、张华浜、南塘浜、洋泾浜、北厍浜”等都已无水了。还有“泾”、“港”、“塘”、“荡”,也都是江南的水名后缀,如:“横潦泾”(在松江)是河名,“漕河泾”、“白莲泾”、“泗泾”、“枫泾”、“朱泾”、“柳泾”、“洞泾”都已是镇名;“大柳港”、“横泾港”、“向荡港”(在松江)都是水名,“泖港”却是镇名;“胥浦塘”(在金山)、“泗泾塘”(在松江)、“步石塘”(在青浦)都是水名,“练塘”、“五里塘”、“蒲汇塘”是地名;“石湖荡”(在松江)、“淀山荡”(在青浦)都是地名。“溪”在浙南是常见的水名后缀,在上海很少,在青浦有个“凤溪”镇。水湾边突入的土地称“堰”,防水的土堤称“圩”,金山有著名的“张堰”镇,青浦有“章堰”、“港圩”、“官字圩”的地名。比较起来,青浦、松江、金山的地名用字都较古老,那儿还有以“厍”[音“舍”,去声]、“埭”[普通话音“代”,吴语音“汏”]、“堵”、“甸”为后缀的地名,如“长厍”、“陈 厍”、“林家埭”、“沙家埭”、“陈堵”、“龙甸”等。此外,“桥”、“亭”、“渡”、“巷”、“寺”这些在农村引人注目成为标志的地方都成为常见的地名后缀,如“米市渡”、“沈巷”等,这些都表现了第二层次南方文化的积淀。 第三层文化是北方书面语南渐,代表北方正统文化的地名。因上海东部地区成陆较迟,反映这种表层文化的地名就很容易找到,如“赵屯”的“屯”,“朱家角”的“角”,“大团”的“团”,“罗店”的“店”,“顾路”的“路”,“新场”的“场”,“十六铺”的“铺”,“梅龙镇”的“镇”等。再如前几年开通的“淀浦河”、“随塘河”(在奉贤)、“川杨河”(在浦东)等,都以“河”来称呼,可见北方文化对上海人文化定位的巨大影响。 有不少地名表现出重叠地名后缀的现象。如“洋泾浜”、“向荡港”、“横泾港”、“漕河径”、“沈泾塘”。一般可以作此理解:如“横泾港”,开始叫“横泾”,后来“泾”代表“水”的后缀渐渐淡漠了,于是学周围的河流的后缀一样,再加个后缀“港”上去。像“漕河泾”这个地名,是三个都是“河”意思的字的叠加。与“吴县”升“市”后称“吴县市”类似,松江还有“茜浦泾”的。从叠名中,可以看到该地建置和文化变迁的轨迹和历史积淀。 由于地名的沿袭性,有些地名还保留了很古老的称呼,有现今不用的生僻字,如“崧”、“疁”、“厍”等。“龙华”的“华”读如“花”,“古漪园”的“漪”读如“奇”,“金泽”的“泽”读如“石”,这些都为我们考察古音或地方音的变化提供了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