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农村报7月13日报道:地图上,位于广东韶关乐昌市西部的沙坪镇形同一片绿叶,捍卫着南岭山脉的苍翠与宁静。然而,这片所剩无几的绿色,正因为石漠化问题而枯黄褪色。
7月初,南方农村报和南方日报记者在沙坪镇看到,高低连绵的丘陵山地已经成为了石头的海洋,只有零星的杂草在石缝中顽强地生存下来。走近细察,几棵残存的松树桩仍残留着或火烧、或砍伐的痕迹。
被石山包围的沙坪镇,只是石漠化威胁下粤北山区的一个缩影。
在广东,21个县(市、区)受石漠化困扰。全省岩溶区面积15968490亩,其中石漠化区域占了45.6%,分布在乳源、乐昌、阳山、英德、连平、怀集、阳春等县(市)。
“广东石漠化区域主要集中分布于东江、西江、北江流域中上游,生态区位十分重要。”广东省林业调查规划院生态分院院长薛春泉说,北江流域占全省石漠化区域面积的95%。
石缝生存逼走村民 对于乐昌市沙坪镇南洞村的村民而言,“石漠化”是个新鲜的词汇。生活在广东最穷地区之一的沙坪镇,严重的石漠化使村民为改变贫困的努力显得无助。
石漠化导致的严重缺水,使身处南方多雨带的他们只能分到人均少许旱地,年产数百斤的玉米。“还不够喂大一头猪”。南洞村村民彭实(化名)感慨。
和沙坪其它地方一样,南洞村村民大量种植黄烟。因为海拔太高、水太少以及土地贫瘠,南洞村黄烟的亩产量明显低于其它地区。很多当地人只能上山在石头缝里寻找野菜:马蹄草、剪刀草、小油菜……
为了改变命运,越来越多的人以不同方式走出大山,外迁谋生已经几乎成为了当地年轻人的首选。据统计,沙坪镇6000多村民外出打工。目前全镇常住人口数约3000余户,不及1990年代的一半。
“人口每年都在减少,柘洞村45户中已经有22户外迁,剩下的都是老人或者实在没有能力迁走的。”沙坪镇镇长彭仁学告诉南方农村报和南方日报记者。
罕见冰灾加剧石漠 为了获得生存所需的粮食,许多村民不惜放火烧山广种薄收。
这种行为让沙坪镇纪委书记雷光荣烦恼不已:“每次火烧山,都是干部救火,村民旁观。我们总共就五六个人,怎么顾得过来?”
放火烧山带来了严重的土地退化。这些“烧”出来的坡地,村民很少会将其精心整治,辟为梯田,于是水土流失不可避免。一两年后,只能抛荒。
这种粗放型的生产方式给当地脆弱的生态环境带来无尽的重压。
“我们最怕的就是火烧山,一烧几座山的树全没了!”彭仁学说,“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是将山上的村民迁下来,可是他们很难在山下生存下去,过两年又得跑回去。”据其介绍,将村民外迁到其它地方,光安置用的土地一亩就要6000元,“成本太高。”
“这就进入一个恶性循环,环境越差,越难脱贫,越穷就越烧山,导致环境越来恶劣,村民生活水平越难提高。”薛春泉说。
而谈起石漠化,当地官员认为2008年初的冰灾是绕不开的话题。
“冰灾把山上的树全部压断了。”雷光荣指着远处的山岭痛心疾首地说,“前些年种的松树全都死光了,以后估计这山上除了草什么都活不了。”
在冰雪天灾的袭击下,沙坪镇下茶山村风水山上的大树几乎全部都被压死。清理之后,光木材就卖了12万元。
综合治理与民以利 在石漠化问题的背后,是当地居民对森林资源长时期的过度索取。1958年“大炼钢铁”之时,当地用材林遭到毁灭性砍伐,保存数百年的古树群也被伐;上世纪60年代生活困难时期“向山要粮”,农户毁林毁草开荒耕种,经济林、灌木林被毁;1970年代末、80年代初实行山林承包制,农民误解政策,集体林木被毁、被伐严重。
熟知这段历史的雷光荣说,1980年代以前山上森林密布,有梧桐、柏杨和红豆杉;上世纪90年代中期,逐渐山石裸露,水土流失;近几年,封山育林,山林复绿;可惜一场冰灾,20年努力几乎化为乌有。
乐昌市石漠化面积267.6平方千米,还有近20%的面积存在进一步石漠化的可能。
虽然石漠化问题严重,但是当地对石漠化问题的科学认识却经历了一个缓慢的历程。很多干部直到2007年才第一次从农业部调研专家的口中知道,原来眼前越来越多的“石花地”(山石逐渐裸露的地块)就是“石漠化”降临的开路先锋。
“相比四川、贵州、云南等石漠化‘重灾区’,广东的情况要好一些。”薛春泉介绍,“由此也导致公众对广东石漠化认识不足,对石漠化治理存在‘政策歧视’。”
其实,面对石漠化威胁,政府行动已经开始。2010年起,有关部门着手编订《广东省溶岩地区石漠化综合治理中期规划》,并选择连平、连州、乳源为省级石漠化综合治理试点县市。
2007年,乐昌市作为广东唯一代表,入选全国100个开展石漠化综合治理的试点地区。“这次综合治理不仅仅是此前封山育林、人工造林那么简单。”薛春泉说,综合治理还包括水渠、小型蓄水池建设等水利工程。而为了减少村民烧柴砍树,还要推广沼气池、节柴灶等。
薛春泉对此评价说,此次综合治理与之前治理思路的根本区别在于,除了石漠化本身之外,还要同时解决当地居民的贫困问题。
经过2年多的工作,乐昌市的石漠化治理已经初见成效。该市先后投资4498.32万元,实施封山育林10302公顷、人工造林1701.5公顷,梅花、沙坪、云岩、庆云、白石、秀水等6个石漠化最严重的镇61个村因此受益。
在石漠化治理中,种植的树种以油茶树为主,经济作物包括金银花、黄烟等。“这些植物特别适合在石漠化地区贫瘠的土地上生长。”薛春泉说,“它们像雨伞一样减少雨滴对地表的冲刷作用,保住当地稀薄的土壤。”
不过,这些拯救当地生态环境的努力,也在当地遇到了种种现实问题。封山育林每公顷造价1500元,远高于设计资金的300元;人工造林每公顷成本10500元,高出估算价格4500元;种金银花每亩成本也高达1221元。
“要钱没钱,要人才没人才,现在的运作很难。”沙坪镇镇长彭仁学表示,要让民众都能参与到石漠化治理中来,关键是能让他们分享到利益。
“当地居民对石漠化危害认识不足、治理经费短缺、治理时间长以及经济效益低已经严重阻碍治理工作的展开。”主管石漠化综合治理的乐昌市发展和改革局副局长邓显斌说。
改变可以改变的 您相信吗?在广东,31个县(市、区、场)101个乡镇分布着150多万亩沿海沙化土地;约1080万人遭受石漠化威胁,约占全省人口的1/10。
全省第四次沙化监测给出的一连串数字,让人们开始审视南粤大地上正在逐渐膨胀的黄色版图。
沿海沙漠化和山区石漠化已经成为困扰广东的两大生态问题。研究显示,自然力的破坏和侵蚀固然不可忽视,但人口压力与经济利益驱动下人类对于环境资源的过度索取,则是导致荒漠化加速更为重要的推手。
而南方农村报和南方日报记者在调查中也发现,在荒漠化严重的地区,当地居民既被动承受着生态灾难带来的种种恶果,同时也正是其从事的种养活动在给当地极为脆弱的生态系统以致命一击。
当台风、冰灾来袭时,我们能做的不仅是仰天慨叹,如何重建荒漠化地区人与自然的和谐秩序,才更具思考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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