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三五十年也许我们的城市主城区人口会超过千万，经济总量会不会进入全国前二十强，客观的来说比较不乐观，能够进入前三十名就阿弥陀佛了。可以预见的是石家庄也会和全国绝大多数城市一样，许多村庄的名字会成为历史，柏林庄、北翟营、十里铺、吴家庄、西三教、南高营等也许都不需要三五十年的时间就会湮没在历史的红尘里，因为它们曾经在一个时期被嫌弃被厌恶，被无情的弃之如敝履，慢慢消失就不可避免。而不会像北京一样还会有八王坟、菜户营、公主坟、呼家楼、西土城、鲜鱼口等土的掉渣的地字供后人品读，已经位列国际大都市的北京，反而因为这些极具历史文化地域文化的老地名更显精彩。
虽然若干年前北京也有过拆除城墙，拆除永定门、朝阳门、中华门、崇文门等的历史冲动，但有意无意保留下来的前朝遗物如今都成了国宝，北京有七项世界文化遗产，哪个不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就是再过百年鸟巢、水立方、大裤衩也都逃脱不了匆匆过客的宿命，可是那些老胡同，那些老四合院，那些透露着古老信息的老地名依旧会存在，依旧会成为解读古都历史文化的密码。然而许多城市在旧城改造和城市更新过程中一刀切的割断历史文脉抹杀老地名的恶行却在频繁上演，貌似是社会进步的城市化进程实际上就是灭村运动，最近二三十年我们已经摧毁了村庄的形态和肌理，难道还要彻底摒弃城中村的精神和魂魄吗？
这篇文章的重点还是要说说我们的城市石家庄，2021年我曾经在《身在异乡情系桑梓，石门捕鼠犬关于这座城市的100条肺腑之言》里简略的提到这个问题，就是在提出警示和关注。催古拉朽般的城市化使大量凝聚着石家庄乡土记忆、文化脉络和地域文化的村庄名字，被半土不洋的名字所取代，尽管石家庄地铁站点的命名力图保留一些仅有的记忆，元村、义堂、北宋、谈固、西王、宫家庄等都算是幸运儿了。柳辛庄和西古城曾经为地铁站名争得不可开交，也都是意识到只有傍上地铁才可能让村庄的名字持续的更长久，和开发商只会妥协，不出意外这些名字会延续下去，这对石家庄城市演进文化传承算是没有斩尽杀绝。
旧城改造和城市更新有计划的拆除旧村落，建设完善城市新民居本来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更多的村庄没有顶住开发商的威逼利诱而抛弃或弱化了自己传延了几百年的名字，而更改为毫无历史传承阉割文化根脉的新名字。小沿村成了北城国际，再也看不到任何小沿村的痕迹；谈固村成了国瑞花园，白佛成了华宸怡园，还有个银佛家园能留个念想，南高营成了恒大御景，北高营成了锦融尚御，历史上“金谈固银白佛玉石高家营”恐将成为历史，尖岭村成了万达国际，北翟营成了亚龙花园和奥北公元，我们那些承载着村庄和城市历史文化的村名都弄丢或即将弄丢，万达、恒大、卓达、融创等地产商强行介入地名就是笑话。
前些年地产商嚣张的都忘了自己姓什么叫什么，搞个项目总忘不了挂上自己的名字，如今许多都成了过眼烟云，或者取一个毫无创意，在全国能找到无数个像六耳猕猴般的伪劣范本，都似曾相识，都是复制粘贴，都貌似高大上实则庸俗无味，反正最能体现石家庄村庄特色的庄、营、村、铺是绝对不能用，一个几栋十几栋楼几十栋的住宅区就敢叫这个国际那个国际，祥云国际、华林国际、华府国际、想象国际、新合国际，石家庄成不了国际庄都对不起这些国际住宅区。北京拥有六百多栋楼的天通苑如果在石家庄，估计国际都盛不下还不得叫宇宙啊！这就是典型的庄思维，和偏远乡镇里的大酒店、家具城简直是如出一辙。
也不都是如此，总还是有些村庄的名字在旧村改造时得到延续，凌透村的住宅区叫凌透花园，柳董庄叫柳董庄小区，留村的住宅区叫留村家园，留住村名就是留住根脉，十里尹村叫尹泰家园，钟家庄叫钟强小区，也算没有彻底割断与村庄的关系。我的村庄义堂村就有义堂北区，还有义堂新村，邻村吴家庄在村庄原址建起来的却是天润家园，还好京广铁路西还有一片住宅叫吴兴花园，未来吴姓后代记不记得祖先繁衍生息的地方叫吴家庄也未可知。全中国叫华庭、怡园、悦城、华府的地产项目能有成千上万，重名率一定是最高的，地产名字再洋气再好听也就是七十年的寿命，而我们脚下的村庄名字少说都有几百年的历史。
如果有一天赵陵铺的名字彻底消失了，后人还能说的清南越王赵佗的事吗？如果有一天东古城、西古城的名字彻底消失了，后人们还能理解东垣古城遗址公园是怎么回事吗？如果有一天城角庄的名字彻底消失了，后人还能准确定位石邑故城的确切坐标吗？值得庆幸的是它们如今在石家庄地图上还能找的见，在现代传媒中也能偶尔得见踪影，可是如果跟年轻一代提起北道岔、提起栾城道口，相信许多人会是一脸茫然，运河桥曾经是北出市口重要的标志，一座立交桥让运河桥至今还能拥有一定的知名度，可是北道岔和栾城道口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可是在若干年前北道岔和栾城道口的知名度和影响力要远胜于今天的运河桥。
北道岔从我有记忆开始就是城市北部重要的地理坐标，早年是不是还有一座纪念碑式的建筑印象有些模糊。时光荏苒间它不但丢失了石家庄第一座立交桥的荣誉，又不知不觉的将北道岔的名字也弄丢了。也许上世纪八十年代是它的黄金时期，北道岔立交桥的修建、通车、拆除都备受瞩目，它的北边和东边聚集了一大批像水泵厂、印染厂、造纸厂、动力机械厂、通用机械厂、无线电一厂等著名企业。那时候这片区域是大型工业企业扎堆的地方，是产业工人成就了北道岔几十年的辉煌。西边过了京广铁路地道桥就是铁路大厂和军械学院，南边就是闻名全国的南三条市场，石家庄有多风光北道岔头上的光环也就有多么耀眼。
人气旺盛源于这里是胜利大街、正定大街、和平路、北马路、工人街五条道路交汇之地，附近的京广铁路和铁路专用线在这个区域也十分发达，地处城区北部交通要道也就有了北道岔的俗称，渐渐的约定俗成为地名。北京的五道口、六道口都成了标准地名，石家庄最早的4路5路公交车经停的北道岔站却不复存在了，十多条经停北道岔站的公交线路都改为自由港站，这又是地产项目的胜利。地名办吃软饭，有钱有势追着干，历史文化算个蛋，我想割断就割断，话虽糙却一阵见血。曾经在几代人心目中占有重要地位的北道岔退出了历史舞台，同样具有地标意义的栾城道口也隐退了，只有运河桥还在延续着几十年的历史。
旧城改造和城市更新属于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好事，但留住历史文脉制定保护名录就是造富万代功德无量的大善举。北京在近期就推动“三山五园”的421处传统地名写入保护名录，规划自然资源委的专家认为“随着城市规模不断扩展，包含历史价值和记忆的地名多次换新，甚至一些新地名与古都的韵味格格不入，为了留住历史文脉北京施行了一系列措施，对具有重要历史文化价值、体现中华优秀文化的地名进行普查、收集、记录和统计，制定保护名录以利于进一步护好老地名。”自2020年起北京市规划自然资源委组织筛选并分两批公布《首都功能核心区传统地名保护名录》，共计收录街巷胡同类地名1111个。
无独有偶，重视城市地名保护的也不仅仅是北京。去年广州市民政局发布了征求社会公众对《广州市地名保护名录(第一批)》的意见，进一步加强地名历史文化保护传承工作， 556个承载着老广州记忆的地名被列入第一批保护名录， 十三行、黄埔村、农讲所、黄花岗、高第街等颇具历史文化保护价值的地名将会受到法律保护。目的就是要把这些见证和记录了广州政治、文化、地理等历史演变和当地群众生产生活和喜怒哀乐的活化石保护起来、传承下去，成为与这座城市血脉相连、彰显精神的永固部分，城中村不是要彻底抹掉，这一点广州又一次走在了我们的前面。而我们的城市正在大张旗鼓的拆除改造所有的城中村。
前些日子我在《郄文革（石门捕鼠犬）对石家庄2024年的期待和建议》里再次提到三环以内彻底消灭城中村是不是最好的方案，有没有可能保留三四个有些特色有些故事，有些韵味的村落，注入一些灵魂性的历史文化和非遗项目，保留基本的街道肌理房舍店铺，使冀中民俗和地域风情得到活化，为这座城市定格几个上世纪末平原村庄曾经的样子，石家庄的城市根基就是村庄，记住我们的来时路，保留我们的桑梓情，而不是粗暴的将根脉彻底铲除，一个城市全部是崭新的，全部与往事无关，没有历史传承没有文化积淀，那简直是难以想象的。北京还有意识的保留一些四合院呢！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预留会显示价值。
村庄不好保留，那留住一些特色村庄地名也好，北道岔和栾城道口的消失预示着我们未来还会有许多村庄地名会湮没在历史的尘埃里。北京大学城市与环境学院历史地理研究中心教授韩茂莉认为：所有含有历史记忆的地名都不是凭空而来的，而是在过往历史中选择、接受并继承下来，才成了今天熟悉的空间标识，对地名的维持或者改换，都要遵循稳定的宗旨慎重研究，既考虑今天的应用也要尊重历史。许多地名都携带着历史的记忆铭刻着文化的印迹，挖祖坟的事还是少干的好，切文脉的活也别那么积极。那些掌握村庄地名生杀大权的专业人士也应该注意了，但凡地名有墩、台、堆、城、邑、湾的一定要重视起来，说不准哪天就能挖掘出来一个擂鼓墩、伏羲台、马王堆、盘龙城、东垣邑、泥河湾，总比在地图上抹去好。
2023年11月23日于正義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