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5月17日,从数万里以外的非洲大陆内部,传来一则国名变化的消息:扎伊尔改名刚果民主共和国。从国名研究的角度说,这可是个不容忽视的新报导、大信息。事情发生在扎伊尔身上,就更值得注意。因为屈指算来,这已经是这个非洲大国,近百年间第5次更改国名;或者换用本文标题的说法,“扎伊尔国名,百年六变”。环顾全球,这是个创记录的数字,值得稍微详细谈谈。
话说110多年前的公元1885年,德意志帝国的京城柏林冠盖云集,13个欧洲国家(德、英、法、俄、比、奥匈、葡等)加上美国,在俾斯麦(当时德国的首相,名满欧洲甚至名满世界的铁腕人物)倡议召开的“柏林会议”上,集议瓜分非洲。会上议决了很多事项,其中之一就是建立一个名义独立、实际是比利时国王利奥波德二世(LeopoldⅡ,1835—1909.在位1865—1909)个人领地的“刚果自由邦”(CongoFree State,英语称呼,下同)。这是扎伊尔在近现代史上采用的(实际是帝国主义强加的)第一个正式的统一名称。
欧洲殖民者当然不是迟至这时方占领这个庞大的国家的。早在15世纪末,欧洲人便对它开始侵入活动了。最早是葡萄牙人,接踵而来的有荷兰、英国和法国人,比利时则后来居上。1871年,英国一个叫H·M·斯坦利(Henry Mar—ton Stanley,1841—1904)的“探险”家兼冒险家的双料人物,曾为寻找另一个“探险”家和冒险家的双料人物利文斯敦而名噪一时。到1875年,就是这个斯坦利,在比利时国王利奥波德二世和他控制的殖民机构“国际刚果协会”(Inter—national Association of Congo)的支持和资助下,对非洲心脏地区及周边地带,进行横贯大陆的长距离“探险”。他自大陆东岸的桑给巴尔岛出发,辗转西行,然后沿刚果河顺流而下,直抵大西洋岸,共费时999天。1879年,他重返刚果活动。这期间处心积虑,卖力为比王效命,力争把刚果河流域的大片土地置于比王的统治之下。他武力和贿赂并用,胁诱当地各部落酋长就范,迫使他们接受奴役性条约,最后导致了“刚果自由邦”的成立。柏林会议对此作出相应决议,但它只不过表明这个政治地理实体获得了国际列强的承认而已。
所谓“自由邦”是19世纪欧洲殖民者在非洲进行的一种前所未有的“发明创造”。这种“自由邦”最先在南部非洲出现。1854年,南非的荷兰移民后裔布尔人建立起两个奴役黑人的共和国,其中的一个便采用这个词,称为“奥兰治自由邦”。30年后,比利时国王利奥波德二世又在刚果炮制出另一个“自由邦”怪胎。尽管柏林会议冠冕堂皇地决定,要在刚果建立一个独立的国家,其实,这个“自由邦”对当地非洲人说,既没有“自由”,也不成其为一个国家,充其量不过是殖民地的花样翻新的代名词而已(据国外文献报道,这个“自由”字眼,实指免除进出口关税而言,和刚果人民毫无关系)。即使这种名义上的东西,也寿命不长。到1908年11月28日,一夜之间,整个“邦”就摇身一变,由比王的私产,变为比利时国家直接管理、控制的殖民地,对之实施不折不扣的殖民统治。这时,“自由邦”的招牌也被干脆扔掉,改称更加名副其实的“比属刚果”(Belgian Congo)了,是为这个国家的第一次更名——当然是在殖民统治者摆布下的更名。不过,说到这里,还需补叙一段人所鲜知的轶事:这个“自由邦”居然还曾行文我国当时的清廷政府,甚至在1898年7月,不远万里专门派员来北京签订通商条约。虽仅两款,却是我国同黑非洲国家最早签订的条约之一。这事已经赫然载入我国史册(见《清史稿·邦交》之八)。
“比属刚果”一名沿用时间之久,超过“刚果自由邦”一倍还多,而且历两次世界大战而未改。直到1960年6月30日,这个殖民地经过长期斗争,才结束七八十年的外国统治,获得独立。
新国家独立后,立即取消压在国名头上的“比属”这顶屈辱性“帽子”,而以“刚果”作为国名,是为这个国家名称的第二次变更。一个多月以后(8月15日),因刚果河对岸的前法国殖民地中央刚果也获得独立,同样定国名为刚果。这么一来,非洲大地上几乎同时出现了两个合用一个名字的国家。为免混淆,两个刚果在自己国名之后,各附上首都名。刚果河左岸的刚果(即前比属刚果)称为“刚果(利奥波德维尔)”(Congo—Leopoldville),中译名可再简化为“刚果(利)”;刚果河右岸的刚果(即前法属中央刚果)称为“刚果(布拉柴维尔)”(Congo—Brazzaville)或简称为“刚果(布)”。就扎伊尔而言,这可算是第三次更名。尽管变动不大,但毕竟有所变化。不过,两国国名的全称,一个叫刚果共和国(右岸的那个。后来到1968年,又更名刚果人民共和国);另一个叫刚果民主共和国(左岸的这个),还是区别得开的,不附加首都名也行。
1966年,刚果(利)的首都利奥波德维尔,恢复当地非洲人历史上熟知的传统名称:金沙萨。“刚果(利奥波德维尔)”及其简称“刚果(利)”,相应更改为“刚果(金沙萨)”(Congo-Kinshasa),或简称“刚果(金)”是为这个国家的第四次更名。
“刚果(金沙萨)”即“刚果(金)”一名用了三年多,到1971年10月27日,国名改为扎伊尔共和国(Republic 0f Zaire),简称扎伊尔,旧名停止使用。是为它的第五次更名。这次变动和前几次变更都大有不同。前此的变化,充其量不过是在国名的次要成分上做文章,变来变去,不离其宗——作为国名的核心、基础部分的专名“刚果”,始终没有触动。这次变动,动了“根本”,所以是国名的大变。这个新的国名专名,取自刚果河的新名字扎伊尔。但给这条大河更名,显然是一方面的举动。对岸的刚果对此似乎无动于衷,仍称之为刚果河,国名自然仍叫刚果了。
“扎伊尔”这个国名迄今已经使用了28年。人们本来设想这个名字大约不会再变了。即使这个庞然大国,近来内战战火倏起,而且越打越凶,蔓延数千公里,但谁也没有把它同国名变化联系起来。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城门失火”,也会“殃及池鱼”。曾几何时,这个国家首都已经换了主人,而这种政治上的易手,居然首先牵涉到国名,国名马上变了——恢复“刚果”原名,恢复原来的全称:“刚果民主共和国”(Democraitc Republic ofCongo)。如此这般,扎伊尔经历了它的第五次易名,也就是换用它110多年以来使用的第6个名字。
通过以上的回溯和介绍,可见这个国家国名的更选、变化是相当频繁的,而这些变化又同各个时期它的国内、国际政治形势密切相关,都是它国内外政治变化的直接结果。这再一次证明,国名变化是政治局面变化的晴雨表,非同小可。
最后,鉴于读者对这个国家一百多年来的国名变化,可能感到扑朔迷离、眼花缭乱,头绪纷纭、难以捉摸,特把上文前后提到的6个国名,按时间顺序用箭头连续书写如下,这样就一目了然了:
刚果自由邦一比属刚果一刚果(利奥波德维尔)[简称刚果(利)]一刚果(金沙萨)[简称刚果(金)]一扎伊尔一刚果民主共和国。
说到这里,一个新的问题——一个新的难题,或者一个老问题重新“冒”出来了:这岂不又是两个刚果么?!不错,在都用全称的情况下,“泾渭”还是很分明的。河彼岸是“刚果共和国”,河此岸是“刚果民主共和国”,名称上“井水不犯河水”。然则,日常更多的时候使用,是不能这么复杂、罗嗦的,势须简称。怎么简称呢?这个问题必须解决。解决之道是否重新各自附上首都的略语,也就是启用过去采取的办法,分别叫刚果(布)和刚果(金),或其它更好的区分方式?看来还真是问题。不过,这事暂且说到这里为止。究竟结果如何,我们等着好了。
在本刊本期即将付印之际,从有关方面获悉,决定把这个新更名的刚果民主共和国,简称为“刚果(民)”。这倒是一个比附加首都名更好的简称方式,看来要这样推广使用下去了。
原作者:刘伉来 源:《地理知识》1997年第0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