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润泽海”：再造千里洞庭
《中国国家地理》 2007年第5期
张承建 王学萍
两千年前，在长江北面的江汉平原上，曾有一个2万平方公里湖区的云梦泽，由于人类的筑堤和围垦，长江水改道，云梦泽消失。后在长江南面洞庭湖平原上，三百年前却出现了一个风光无限的八百里洞庭湖。如今人类的活动又开始让洞庭湖风采黯然褪去。几年前，中国开始了自春秋战国以来，第一次在长江中下游从围湖造田、与水争地，到大规模地退田还湖、给洪水让路的决策转变。试图用十年时间，恢复洞庭湖主湖区到4350平方公里。当把这一计划继续往前推进时，有学者坚信利用古长江的“洞庭大拐弯”，兴修“朔峡运河”，高位分流荆江清水，在这一地域可以打造出一个2万平方公里、“方千里天下水”的润泽海湿地圈。这一湿地圈将无疑会大大改善这片辽阔土地上的水质和生态环境。
古时云梦泽与今日洞庭湖
每当从地图上看到九曲回肠的千里荆江、八百里洞庭岸线、以及“江—湖”之间的“四口十河”密布河网，我都会想起在中国这片土地上曾经消失的古云梦泽。在历史的长河中，据说正是在它西南两边建立起来的古荆北大堤以及人类农耕地的扩大，才最终导致曾达2万平方公里的云梦泽水域的消失。这又会使我联想起孩提时代在山溪中筑堤“竭泽而渔”的场景，所不同的是后者是快乐时光，而前者则是一段伤感的历史。
春秋战国时，“只见云梦，尚无洞庭”，《地理今释》载：“东抵蕲州，西抵枝江，京山以南，青草以北，皆古之云梦。”楚疆域可比罗马帝国，国力强盛，沿江滨湖发展围垦，有“大垸四十八，小垸百余”的记载。东晋永和年间（公元345年），荆州万城修筑“金堤”，更开始向云梦泽进行“营田”。历史上，江汉平原围湖造田的巨大规模，在近代也许只有荷兰拦海造陆能与之相比。然而正是在这个时期里，云梦泽全面萎缩，被切割成为百湖、千湖湿地圈。是啊，修筑了这一道荆北大堤，挡开了出峡的长江水，云梦泽，只好泪别荆江（长江在江汉平原叫荆江）！
但云梦泽东南隅岳阳君山附近的巴丘湖，却在随后的历史中逐渐壮大了起来，并演变成曾一度恢宏的八百里洞庭！“予观夫巴陵胜状，在洞庭一湖。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此为北宋庆历四年（公元1044年）范仲淹所描述的洞庭湖。“洞庭” 之名，始见于2300多年前屈原《楚辞·九歌》里。但直到唐代，李思密在《湘君庙纪略》中才将“洞庭”与湖联系起来。
在春秋时代，洞庭湖的前身巴丘古湖，原为古云梦泽的一小部分，主湖面约七八百平方公里。而这时的古云梦泽，江湖相混，汛期主湖面达2万平方公里。两千年来，由于大量开荒，流失的水土顺江而下，上游泥沙在云梦泽形成洲土，使得荆江水位上升，江水南浸，沿巴丘古湖开始扩大。同时荆江北岸一直在沿江滨湖地区不停地高筑堤防，这使得荆江水位上升更快，堤防累积达13米之多，而“荆江—洞庭湖”之间水网通道，一直持续着南下、西进、再北上的洞庭大拐弯溯源进程的水域扩张。洞庭湖到明末清初曾发育为主湖面六七千平方公里，洞庭湖区水网约1.8万平方公里，被誉为“八百里洞庭”，是当时中国的第一大淡水湖。
一江两湖 相濡以沫
洞庭盆地的洞庭湖、江汉盆地的古云梦泽都是在汛期与江水连成一片，相继成为广阔水域的通江湖泊。这是世界上普遍的成湖机理。
湖南省地质研究所童潜明教授认为，洞庭、江汉两个盆地，以华容隆起（湖南省华容县的丘陵台地带，为长江和洞庭湖的天然分水岭。）为界，分处长江两岸，目前仍处于沉降之中。历史上，北面江汉盆地曾有令人遐思万千的云梦泽，后来在南边洞庭盆地又诞生了八百里浩瀚景观的洞庭湖。童教授称，曾经的江汉盆地与洞庭盆地，一个高另一个就低，曾经的古云梦泽与洞庭湖，一个变大另一个就会变小。它们就像一对以华容隆起为支点的、饶有趣味的“跷跷板”两端。在地质历史时期里，可以说两盆两湖均按自然规律轮流“坐庄”，而每次都是湖容更大的那一个，义不容辞地承载来自荆江的洪泛。
但文明史上的这次坐庄的时间，却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人类的活动造成。如今位于荆北大堤上的荆江洪水位要比江汉盆地高出16米，地势更低的江汉平原却已是城镇密集，本来应该坐庄的云梦泽已不可能在这里再还湖了。而洞庭湖盆，虽比江汉湖盆高七八米，却实际上在承担着荆江分洪蓄洪的水量。然而，在近200年里，洞庭湖衰退到主湖面二三千平方公里，不禁给人以白驹过隙之感。
修复打造“方千里天下水”
显然，历史上洞庭湖区水道网络发育是湖区和主湖面外轮廓线扩张的原因，只是在这里是人类活动影响了洞庭湖平原地区水道网络的发育。那么,未来这里是不是可以开凿朔峡运河,设置很多的分流口,使新的湖泊和水道网络可以得到分形发育呢? 如果可行，那将是揭开“洞庭之国”润泽海蓝图的未来场景！浩浩荡荡何日现，葱茏不见梦难圆。李冰历尽数十年艰辛，兴修都江古堰，开凿水道让岷江水东转，无坝引水至成都平原，造就了“天府之国”。历史上，荆江四口高位分流入湖，是两千年来洞庭湖区扩张的“主发动机”。如能顺应成湖发育机理，在洋溪弯道处，用运河方式将长江水引向东、再向南，与“荆江南岸”高位分流并举，则会在荆江以南的洞庭湖平原上出现一个比“八百里洞庭”更加浩浩荡荡、横无际涯的水域——润泽海湿地圈。
这条“朔峡运河”配合退田还湖，其一将湖北宜昌洋溪陶家湖和松滋县的小南海湖、摇荡湖、马鞍湖、王家大湖、牛浪湖，以及湖南常德地区的竹田湖群、七里湖等，并与松滋河诸水联结成片，构成未来新的西北洞庭湖水网，水域面积将超过500平方公里。其二，将沅澧洪道与沿线各湖泊，水面成倍扩大，联结成片，构成未来的西洞庭湖水网，水域面积将超过1500平方公里。
2010年，以长江洋溪弯道的陶家湖为起点，一期工程修筑上荆运河，利用运河开凿石渣实施上荆江河槽修复工程，目的是利用前山岩体修筑稳定的分流口门，在陶家湖制高点处分流荆江，导引清水入洞庭湖，呼应专家们提出的“引江济湖”，迅速推进已被大大延迟的“4350还湖工程”（几年前，国家制定了要用10年左右的时间把洞庭湖恢复到1949年的4350平方公里主湖面的水准，即被称为“4350工程”）。
2016年之后，二期工程顺应历史长江“洞庭大拐弯”的故道走向，在松滋河西部的小山丘地带修筑“朔峡运河”。这将是一条可以进行灵活水利调度的“地上银河”，与荆北大堤曾约束住的“地上悬河”所造就“八百里洞庭”的成湖原理一样，未来将在以湖北省宜都市洋溪陶家湖为分流顶点的荆南洞庭湖平原上，塑造出比“四口十河”更加纷纭、更加炫丽夺目的湖网水道分形景观！从荆南平原湖网西北制高点陶家湖分流出峡江水，引清水入“朔峡运河”，再配合退田还湖，可以让松滋河以西的洞庭湖西北水网持续发育，到2050年将可顺利再造主湖面六七千平方公里，湖区水网2万多平方公里的“方千里天下水”的湿地圈，打造出洞庭未来的“润泽海”。那时，其江湖湿地总水面将超过8000平方公里，主湖面也将超过 5100平方公里的鄱阳湖，而成为中国第一大淡水湖。
同时，在润泽海湿地圈里，建立十余座百万人口的生态中心城市带和数百个能承载着上万人口的湿地城镇。到2050年，作为国家湿地公园的润泽海江段，将恢复已遭破坏或退化的长江中游鱼类产卵场等重要水域生态功能区，而“朔峡运河”将成为白豚、江豚及中华鲟等珍稀动物的冲浪乐园。“芙蓉国里尽朝晖”，未来的润泽海湿地圈，将展示出一幅草肥牛壮、饵丰鱼欢充满勃勃生机的美丽画卷。环顾全球，这将会是人类历史上少有的全球大河通江湖泊生态恢复计划。它一定能与两千多年前成都平原的“天府之国”竞相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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