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军生
苏锡常金三角、宁镇扬银三角、通泰盐铜三角、徐淮连铁三角,这是上世纪80年代中期在学术界中较为普遍的对江苏经济区域划分的看法。当然,“金银铜铁”的说法虽然不失客观但却褒贬色彩太浓,显得既不庄重又不严肃。所以,省委省ZF采用的是费孝通先生当年在江苏作小城镇专题调研过程中所提出的按地理方位划分的方法:苏南(苏锡常通)、苏中(宁镇扬泰)、苏北(盐徐淮连)。2000年,省委省ZF又根据市域人均GDP排名对苏南和苏中两个区域的范围作了调整:原苏南的苏锡常和苏中的扬泰的归属不变,将苏南的南通划入苏中,将苏中的宁镇划入苏南。这一调整使得南通人很不开心,以致于近年来南通市民谈论得最多、南通报端上出现得最多的两大“关键词”就是“接轨上海”和“融入苏南”。南通市委书记罗一民并且解释说:“‘融入苏南’实际上应称为‘回归苏南’,因为历史上南通与苏锡常同属于苏南板块,苏锡常通号称‘四小虎’。”与南通比起来,常州就幸运得多,在历次划分中都在第一方阵的苏南板块,而不必像南通那样还要费劲巴力地去解释去争取。可是,历来是正宗的“苏南”又怎样呢?这不,“苏锡无常”的议论又来啦。
“苏锡常”的叫法在民间起于何时始于何人,已经无从考证了;不过,这个叫法在官方起于何时始于何人,却是有案可稽的:1983年5月,时任江苏省社科院副院长的沈立人在一篇文章中第一个公开使用了“苏锡常”的叫法,很快在学术界和社会上形成了共识,接着被省委省ZF采纳。在我看来,之所以叫“苏锡常”而不叫“苏常锡”,并没有在经济上“排座座,吃果果”的意思,而纯碎是从地理因素上去考虑的,总不能跳过中间的无锡就先标出常州吧?至于叫“苏锡常”而不叫“常锡苏”,除了出于音韵铿锵以及约定俗成的原因之外,或许还真地有些“排座座,吃果果”的意思:毕竟,古往今来,常州的名气(也许还应该包括实力在内)都没有苏州的大。并不是常州不行,常州已经很行了,问题是苏州太行啦,行到了让常州只能感叹“既生瑜,何生亮”的地步。限于篇幅,在此就不对两个城市千百年间的文化辉煌和经济实力进行烦琐的比较了,仅举一个较能说明问题的例子:康熙六年(1667年)初设江苏省时,江苏就是江宁府(今南京)和苏州府(今苏州)两府首字的合称,跳过去了常州府,不叫江常省,也不叫常苏省,而偏偏叫江苏省。可见,苏锡常而不是常锡苏,本是其来有自无可奈何之事,常州人不想认也得认了。
当然,不应该顾盼自雄并不意味着就应该垂头丧气。然而,遗憾的是,今天许多常州人的心态却不好:有的是还持有“祖上比你阔多啦”那样的阿Q精神,认为无锡有什么了不起,历史上大多数时候无锡都只不过是常州的一个县,而且解放以后苏锡常一直差不多,有的年份常州还超过苏州无锡呢;有的则是干脆垂头丧气自怨自艾,觉得反正也赶不上苏州无锡啦,苏锡无常就无常吧。应该说,这两种心态都是不对的,都是要不得的。
先说第一种心态。说无锡在历史上大多数时候只是常州的一个县那是不假的,可认为解放以后苏锡常一直差不多、有的年份还超过苏州无锡,却是不对的,本身就是一种想当然的错觉。只要我们翻翻作为官方资料的《江苏经济五十年》,就会发现无论是GDP还是财政收入,常州在建国五十五年来从未有哪一年超过过苏州和无锡;就是比较一下人均GDP和人均财政收入,改革开放以来的二十七年间常州也从未有哪一年超过过苏州和无锡;至于最能影响将来的固定资产投资和实际利用外资,除上世纪80年代末的个别年份常州曾一度超过过苏州和无锡外,90年代以来也一直排在苏州和无锡之后;虽然常州的块头没有无锡尤其是苏州大(尤其是1983年市管县之前),但只比市区这一块常州也并未排在前面。可以说,“80年代中期常州每年上交中央财政超过广东全省”的说法应该只是以讹传讹,常州并不是近年才落后于苏州和无锡的,祖上也并不比人家阔,常州人没有多少理由对过去自我感觉良好,也没有多少理由对现在妄自菲薄。
再说第二种心态。说苏锡常差距越来越大那是不错的,比如开始实行市管县体制的1983年,常州的GDP、财政收入和固定资产投资在绝对值上跟苏州无锡比还相差无几,可到了2004年常州的这三项指标都仅大致相当于苏州的1/3和无锡的1/2,甚至常州从2000年到2004年在财政收入、固定资产投资和引进外资上的五年总量还不及苏州2004年一年的大(常州这三项指标的五年总量分别是550亿元、1497亿元和33.1亿美元,而苏州的这三项指标在2004年一年的绝对值分别是585亿、1555亿和46.5亿美元)。所以,代市长王伟成同志才形象地说:“标兵越来越远,苏州、无锡加快发展的态势,使我们面临着在苏锡常板块被边缘化的危险;追兵越来越近,南通、镇江、扬州咄咄逼人的赶超浪潮,使我们面临着重新洗牌的严峻挑战。常州现在不是要居安思危,而是要居危思险了。”可是,“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越是在这种严峻的形势面前常州越要稳住阵脚。今天的常州,迫切需要的是建设性的、理性的、精明全面的思想和行动,亟需减少的是破坏性的、浪漫的、浮躁片面的臆断和盲动,不应该互相埋怨、互相推诿、坐而论道、得过且过,而应该痛定思痛、沉着冷静、稳打稳扎、对症下药。
如果落后了跌倒了就一蹶不振了,一个地方还怎么发展?历史上,扬州曾是与江宁、苏州、杭州并列的江南四大城市,但随着徽商、盐商的消亡以及运河经济时代的结束,扬州便快速衰败下去了,以致于扬州人只落了个“扬虚子”的雅号;南通兴办工业比无锡还早,可上世纪80年代以后它的工业却不仅在无锡之下也在常州之下了;盐城在1975年前经济总量一直是跟苏州、无锡、南京差不多的,但1978年以后就先后被南通、徐州、常州等超过了;既是副省级计划单列市又是省会城市的南京,GDP在“七五”和“八五”期间先后被苏州和无锡超过而由大哥变成了三弟,财政收入又在“十五”以来被苏州超过,今天在经济指标方面样样排在苏州后面,GDP和引进外资也都排在无锡后面;无锡的财政收入自从1989年被苏州超过后就再也没能扳过来。可见,“城头变换大王旗”历来都不是什么新鲜事,一个地方的兴衰沉浮本是很正常的事,掉队的地方应该做的就是要扬鞭催马而不能松劲退坡,毕竟,“亡羊应补牢,知耻近乎勇”,下一轮的竞跑还等着自己呢!
就拿常州来说,过去既非一无是处将来也非一团漆黑,相反,令人欣慰可圈可点的地方毕竟还是很多的:比如,撇开过去的辉煌不说,单说现在吧,常州在全省13个省辖市中面积和人口规模都是倒数第二(仅比镇江大一些),可常州在2004年却以仅占全省4.3%的面积和4.7%的人口,创造了占全省7.1%的GDP和6.5%的财政收入。而且,跟过去相较,常州在长三角的地位虽然略有下降但在全省的地位却还稳中有升,比如,改革开放以来,除1991和1992这两年外,常州的财政收入一直排在第4位;邓小平“南巡谈话”前常州的GDP一直在第6、7位间徘徊,而近十几年来常州一直未低于第6位过,2004年更是继1993年以后再一次超过徐州上升到了第5位,另外南通和镇江在财政收入上的差距又跟我们比2003年进一步拉开了。爱切言苟是可以理解的,但求全责备却是不应该的:毕竟,苏州有离上海和海洋近的区位优势,而且人口比常州多一倍,面积也大了一倍多,而且苏州的县域经济比常州强得多,所辖的5个县级市几乎都排在全国2800多个县中的前十名,而常州的金坛溧阳却都是革命老区,可以说是“苏南的苏北”,如果单比市区一块,常州仍然不差多少。所以,常州人对现在没必要过分地妄自菲薄,没必要唉声叹气手足无措。
但是,哪怕有再多的客观理由,常州也仍然应该冷静反思一下了:苏州的主要指标在2003年就 “一二三四五”了(引进外资全国第一,进出口总额全国第二,工业总产值全国第三,GDP全国第四,财政收入全国第五),2004年工业总产值又进而超过了深圳成了全国第二,这些骄人的成绩对常州来说不能不是个刺激。溧阳是革命老区,常熟难道就不是吗?常州的溧阳有个水西村,苏州的常熟不是也有个沙家浜吗?当年武进经济总量在全国2800多个县中排第二的时候,后来跟武进并称“苏南五虎”的另四虎不是还仅是小羊羔吗?为什么对外开放以来武进的引进外资总量只有3.5亿美元,而昆山、张家港等都超过了40亿美元?苏州虽然面积比常州大得多,但苏州的土地并不比常州多多少啊,水域面积不是占了苏州的44%吗?虽说苏州无锡比常州离上海近离海洋近,但国际产业转移不是有个梯度规律吗?总也该轮到常州了吧?虽然经济学上有个“让富有的更富有,让没有的更没有”的马太定律,但这个马太效应不至于会这么大吧?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使苏锡常差距越拉越大了呢?许多常州人都会罗列出一大堆原因:一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常州作为全国综合改革试点城市并实行了财政包干,“出头的椽子先烂,肥壮的猪羊先宰”,吃了大亏,伤了元气,使得后来的发展后劲不足了;二是由于区位和资源所限造成的城市功能单一;三是产业结构上的纺织业单兵突进,缺乏环境支撑和配套服务,最终未能跨越原工业化阶段,而且其他行业也因种种原因未能及时优化升级;四是个别领导在决策上有失误魄力上有不足眼光上不够长远;五是国有企业和乡镇企业改制没有苏州无锡快也没有苏州无锡彻底;六是在交通建设上滞后于苏州无锡;七是外向型经济的机遇没有抓好,不像苏州那样,虽然传统行业的“四大名旦”(长城、孔雀、春花、香雪海)成了“四大负担”,但却因大量外资的注入而实现了“凤凰涅盘”占据了信息产业的制高点,等等。这些原因当然都是对的,但我认为最关键的原因还是没有抓好外向型经济机遇,不然,就没办法解释为什么近十年间才在绝对值上的差距越来越大。
大投入大产出,中投入中产出,小投入小产出,没投入没产出。昨天的投入就是今天的生产力,今天的投入就是明天的生产力。苏州的财政收入能够分别在1989年后超过无锡和2001年后超过南京,跟它连续24年固定资产投资上的全省第一是分不开的;常州近十年来在GDP和财政收入的绝对值上跟苏州无锡之所以拉这么大的差距,根子还是在固定资产投入上,比如从2000年到2004年5年间,苏州、无锡在固定资产投资总量上分别是我们的2.87倍、2倍,在实际利用外资5年总量上分别是我们的6.70倍、2.67倍。投入都靠外资当然是不应该的也是不现实的,但引进外资占固定资产投资的比重非常高却是苏南地区的一个特色,比如苏州2003年的引资额相当于当年固定资产投资额的63%,而且外资绝大多数又是投在立竿见影的产业(尤其是工业)上而不是投在回报周期长的基础设施建设上,这就对当地直接产生了两个结果:一是工业投入占社会固定资产投资总额的比重大,二是大量增加了当地的财政收入。也就是说,苏锡常差距越拉越大的原因固然有多种,但最关键的还在于引进外资上的差距。常州的引资工作曾经出现过两次大的掉队,一次是上世纪90年代初,一次是“十五”以来。上次掉队主要是因为浦东开发伊始使苏州、无锡近水楼台先得月,以及常州的开发区出了问题,“十五”以来的掉队主要是因为苏州、无锡的县域引资工作比常州做得好以及常州的理念不够创新、措施不够得体、环境不够理想等。
“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今天,常州人民一宁要保持平和良好的心态,清醒而不气馁,紧张而不慌乱,查找病根,痛下针砭,创新思路,奋起直追,努力在做大“两资”(固定资产投资和引进外资)、做强“两翼”(南翼武进区和北翼新北区)、优化结构(投资结构和产业结构)、激活民资以及提高县域经济水平上下功夫,力争跟苏州、无锡的差距缩小些,让“苏锡无常”的议论成为永远不会出现的危言耸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