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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图瓦卢的报道——太平洋之失乐园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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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2008-03-01
太平洋之失乐园


(美)马克·利纳斯 著

  杨晋        译

  资深的气候问题专家马克·利纳斯通过一次追寻气温改变征候之旅,以一种令人瞩目的方式在《聚焦——来自一个正在变暖的世界的讯息》一书中为我们展示了有关全球气候变暖带来的种种巨大危险、无可争议的事实和信息。本版选摘其中第3章部分。本书由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最新翻译出版。

  处于千万英里海洋怀抱之中的图瓦卢富纳富提环礁,感觉上就像一个小宇宙的中心一样,远离一个迅速变化着的外部世界的尘嚣。

  然而,随着冰川的融化,海水的变暖,全球海平面也在缓慢上升。过去极其微小的增加量叠加起来,就产生了一种稳步累积的影响,已经开始对岛屿的生命造成破坏了。

  岛上的人们现在面临着一个他们一直都害怕的抉择——要么搬走,背井离乡,背弃自己的文化到一个陌生的国家生活,要么留在祖辈开拓的土地上死亡。我在遥远的牛津家中听说他们终于做出了一个选择。

  富纳富提环礁 

  我在图瓦卢认识的第一个人是帕尼·洛派帕,他是环境部的官员。很长时间以来,他是向世人反映他的国家所处困境的最为有力的声音之一。我曾见过他的话语被数不清的媒体引用,我也很期待进一步对他进行访谈。

  “不,不,不,”他坚持说,“你必须先休息一下,我们有的是时间。”然后他就骑着他的摩托车——富纳富提岛上人人都有摩托车——匆匆走了,我别无选择,只好遵命。

  天气热得有点太过分了。强烈的阳光刚刚开始收敛它的威力,我就走到外面去探个究竟。我左边100米处有个泻湖,湖边有一个窄窄的沙滩。海底有的地方是沙子,有的地方是石头,海水也相应地呈现出斑驳的紫或浅蓝。有几个女子站在水里闲谈,只有头露出泛起涟漪的水面上,神情就和伦敦的老太太们在公交车站打发一天时间那样自然。有时还有人从海水里站起身来,全副衣装,然后身上的水滴滴答答地往家里走去。她们这种几乎是水陆两栖的生活方式让我叹为观止,身上是湿的还是干的在赤道的酷暑环境下区别不是很大。

  从岛的外沿到大海不过5分钟。高空中看下去,富纳富提宛如一滴泪珠,沿着环礁狭长的边缘还散布着一串小岛。平静的中央泻湖和大海之间有一些半淹在水中的礁石,其中一些较长的伸展出去,突破了环礁的外缘。从村里往湖上看,你会发现相邻的岛屿往相反的两个方向延伸,形成一条弧线。“泪珠”的两半在地平线上相交之处有一些棕榈树,看起来就像一些极小的尖朝下的图钉。

  岛上有些地方形如条状,从一边到另一边仅有数米宽,而在最宽的地方,即城市和机场所在之处,富纳富提环礁的宽度也不超过500米。实际上,这个由9个小岛组成的国家陆地面积只有26平方公里。我在想,要是台风来袭的时候被困在这个地方会是什么感觉,想着想着我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要人民离开他们的家园,这肯定是件很难接受的事情

  我仍不知道即将撤离的传言是不是真的。因此,我去拜访了图瓦卢的最高公务人员帕那帕兹·纳里索尼。作为政府的秘书大臣,他是最有可能给出回答的人。

  是真的,他说。图瓦卢确实在准备结束一切。

  “我们总不能干坐着,什么都不做吧,”他解释说,语气温和。“到目前为止,我们已得到新西兰的同意,每年允许75人搬过去。”

  “协议什么时候生效?”

  “我们不大清楚,但应该会是今年。我们会尽力在今年了结一切事情,准许人民移民。”他顿了顿,然后告诉我一开始移民的人数配额是每年300人。但鉴于总人口只有1万,一次走掉这么多人很快就会让岛上人烟全无,社会支离破碎,政府的服务工作全部停顿。因此他们达成了一个更合理的数字,而且会敦促医生、教师和公务员留下来的时间长一些。

  我还是不能相信我所听到的。“但要人民离开他们的家园,这肯定是件很难接受的事情吧?”

  帕那帕兹又叹了口气,继续用他温和的语气说话。“确实如此。我们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我们可能会失去我们的文化,我们可能失去我们作为图瓦卢人的身份。一旦我们到了别的国家,要我们的人民接受这个事实肯定需要时间。”

  我们的谈话结束时,我错误地用了“疏散”这个词。他尖锐地打断我:“并不是疏散。我们还没到要疏散民众的地步。我们知道全球变暖对我们的威胁,而政府并不想置身事外。所以这是一个移民计划,一个需要时间逐步进行的计划,它本身并不是疏散,因为疏散时需要做的是立即调动人民搬家。”

  回到外面时,我发现刚刚在和帕那帕兹说话的时候已经刮起了大风。泻湖的水面起了波浪,开始阴沉下来,而不祥的乌云也正在聚集。预报说接下来几天会有今年最高的海浪。水位已经升到离政府办公室后面的泥路路沿只有1英尺左右的地方了。起伏的波浪偶尔会高过路沿,把落下的棕榈叶冲到干的陆地上。

  走过泻湖的时候,我在想帕那帕兹拒绝使用“疏散”这个词是否明智。一方面,这样可以安抚民众,避免恐慌,而且对于那些在可预见的将来选择留在图瓦卢的人们来说,保持而不是破坏一个正常运作的社会也是很重要的。

  但同时这样似乎对图瓦卢的危机过于轻描淡写了,而且有可能会让那些要为全球变暖负责的国家继续逃避责任。尤其是澳大利亚霍华德政府,更是铁定了心要这么做:它不仅拒绝了图瓦卢政府提出的商讨“移民”问题的要求,同时还拒绝批准有关气候变化的、约束力非常有限的《京都议定书》。

  到这个时候我已来到了机场跑道顶端的一块草地。那里正在进行一场足球比赛,参与率还挺高的。约有50多个男子和男孩在追着足球,跳着,跑着,他们都离海洋只不过几步之遥。在他们和海浪之间有一个3米高的瓦砾长堤,形成了足球场的另一个边界,这是岛上陆地的最高点,是由飓风“比布”在1972年刮到沙滩上形成的。

  那次风暴摧毁力极为惊人,直到今天每年的10月21日都被当作“飓风日”来纪念。我后来听帕尼称这个瓦砾堆为“霍华德山”,以澳大利亚总理命名,而且环境部里有人甚至要把“图瓦卢高山救援队”的字样印在T恤衫上。幽默与困境往往相伴而来,图瓦卢两者都不少。

  那天晚上有个聚会,不过在图瓦卢只要有个合适的借口,每天晚上都会有聚会,帕尼邀请我一道去了。我所要做的只是踩着图瓦卢鼓的鼓点向巨大的马尼帕前进,这是个开放式墙体的茅草建筑,白天是这个国家的议会,晚上则兼作主要的聚会场所。舞者们以完美的节拍移动着步伐,每个人都穿着露兜叶编织的裙子,女人们还穿着精致的红白相间的上衣,而男人们除了身上有几片随意垂下的香蕉叶外都赤膊上阵。

  我很快就被人发现了,结果被带到前排的贵宾椅那儿。一位看上去德高望重的老人,满头浓密的黑发,只有额头上有一丝白色,坐在我身边,开始低声地翻译这些歌曲。

  我后来碰到了帕尼,他是仪式上的司仪,便问他我的邻座是谁。“那是托里皮·洛迪,1978年独立后第一任首相。明天早上你应该和他聊聊,他知识渊博,阅历也相当丰富。”
小号:长白小侠。是留给儿子的,不知道他有没有兴趣传承?
只看该作者 1 发表于: 2008-03-01
我们的一个岛完全被海水淹没了

  第二天早晨我去找洛迪。

  “我一直都是赤脚。”我们握手时,他说道,他注意到我在看着地板。

  “我属于那种喜欢在我们传统的花园里干活的人,”他说道。“这些花园是在下沉的坑里面。我们在那儿挖土,种普拉卡,那是种有点像芋头的东西,种在大概低于地面一英尺的地方。这没什么关系,我过去常常在几个月后去收获普拉卡,没任何问题。不过大约10年前,我发现这些植物的底部开始腐烂了。”

  他望着窗外,一场阵雨刚刚下完,给正午的酷热平添了几分湿润。“不止是这些,我去检查了其他地方的普拉卡,它们也一样,全都一样。我发现海水随着涨潮进来了,使得盐度太高,植物无法生长。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海平面确实在上升。”

  带着对全球升温造成的第一波影响的切身认识,托里皮率领图瓦卢政府代表团参加了1997年在京都召开的联合国气象大会,此次会议促成了有关签订《京都议定书》的一致意见。在那儿他还发表了演讲,不仅谈到了侵入他种植的普拉卡的咸水,还谈到了另一个极为重要的证据。

  “我还告诉他们另一件能够证明海水在上涨的事情,即我们的一个岛完全被海水淹没了。没有了椰子树,没有活着的树,没有任何植物存活,只有岛的基部,只有石头和沙子。”

  “那个岛叫什么名字?”

  “特布卡萨维立威里。”我把这个名字写了下来,听起来很值得去看看。

  “而且在京都,”托里皮继续说,“科学家们都在那儿解释这些气体,那些尾气,诸如此类的。所以我就说,好的,如果那是导致海平面上升的原因,他们应该采取措施阻止它。”

  但没有人采取措施,于是就有了这个“移民”,于是整个岛国及其生活方式就面临着消亡。

  托里皮的情绪有些沉重,但他的眼中有股坚毅之色。

  “我的想法是现在是时候找个地方了,这样人民要搬家的时候,他们可以带着他们的传统、习俗和文化一起搬。有些人说不,不会发生的,他们不相信事情会到这一地步。所以我说,那么好,你选择哪个?是留在这儿,这样大家都会死,再也不会有图瓦卢人了;还是我们准备搬到另一个地方,这样我们可以生存下去?”

  那股坚毅之色仍在他的眼中,我能看出来,这份坚毅来自于他终身所做的艰难的选择。

  高潮

  那天晚上稍早些时候,在机场跑道旁边出现了一个水洼。当时并没有下雨。但是水洼不停地变大,而且我看到慢慢地出现了其他一些小水洼,这些小水洼好像是变魔术般地从沥青路面旁冒了出来。我一脚下去,正好踩在一个水坑的中间。清澈的水就像泉水一样,从地上一个小洞喷涌出来。其他的小裂缝里冒出了一串水泡,这是水把地下某个深处的气体挤了出来。我把手指伸进其中一个小洞,感觉到清凉的水在手指旁涌动。

  “这是高潮,”帕尼说,不知不觉他骑着摩托车赶到了。图瓦卢的珊瑚岩是中空的,他解释说,所以当它周围的海水涨起来时,地下水便被迫涌到地面上来。那就是为什么没有什么防洪堤能保护富纳富提环礁。这里的岛屿本身就会发生洪水。

  “十年后会是什么样子呢?”他问道。“海水会到跑道上来。我们会被困在这里。”他的舌头咔哒了一下,“事情不妙啊。”然后他就发动他的摩托车,去查看岛上其他地方了。

  跑道离我更近的一边,有几幢房屋的后花园已处于半淹的状态。其中一幢(很具讽刺意味的是,那正是图瓦卢的移民部)的旁边水正从小洞里涌出,在一棵椰子树下形成了一大片水塘。水塘里的水已经开始拍打着移民部的前门台阶了。

  “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有了大变化,”抱着小孩的女士告诉我。“我还是小孩的时候,机场跑道旁什么水都没有,看看现在。”

  在机场跑道的顶端,积水已近一英尺深。正当我蹚着水走来走去时,一个小孩从我身边游过,手里抓着一块旧聚苯乙烯材料当作浮板。被淹地带已有100米宽,覆盖了富纳富提环礁中心相当大一块区域。

  我沿着跑道骑车回到岛的南端,那里一排背对泻湖的房子似乎正受到海水高潮的正面冲击。海浪击打在临时凑合起来的海堤上,激起的海水把附近一个鸡笼里咯咯直叫的鸡全给浸湿了。旁边坐着一个体态丰满的母亲,她在洗衣服,眼睛不时看着一群在水里玩耍的小孩。每次更大的海浪冲击海堤时,他们所有人都会定期消失在一大片飞扬的泡沫和水花中。于是我赶紧带着我那滴着咸水的相机和笔记本撤回到自行车那儿。

  而在政府办公大楼那里,海浪涌到了大路上,恣意横行在通常标志着海滩最高点的椰子树林中间。不过从环境部门前散落的杂物来看,海水的高潮已经开始回落了。图瓦卢获得了缓刑的机会,至少这次是的。

  对全球变暖问题的“贡献”极小,却要成为它的第一个牺牲品

  第二天早上我终于让帕尼坐下来接受我对他的采访。我们从政府办公大楼向海滩走去。我通过与其他人交谈得知,在历届首相任职期间,他一直都是负责把图瓦卢的忧患告诉外部世界的不二人选。

  我们一开始谈论的便是洪水。“现在的洪水涉及面广多了,”他直言不讳地告诉我。“20年前也发过洪水,不过规模非常小。现在我们看到的低洼地区中被淹没部分的比重大大增加了。”他还告诉我咸水的入侵是如何破坏普拉卡坑的,并且答应我下午带我去看一个案例。

  不过与我结识的大多数图瓦卢人不同,帕尼还愿意谈论政治。他尤其愿意谈论他的国家,对全球变暖问题的“贡献”极小,却要成为它的第一个牺牲品。

  “我们正被迫成为一件与我们毫无关联的事情的受害者,”他抱怨说。“工业国家造成了问题,我们却要承担后果。我们没做错什么,却站在气候变化的最前沿。只有工业国家和工业里的人为他们引发的问题负起责任来,才是公平的。这是污染者负责的原则——谁污染,谁负责。”

  统计数据也证实帕尼的观点。图瓦卢人也会造成温室气体排放(主要来自于摩托车、船舶和柴油发电),但与西方国家相比,简直微乎其微。

  正因为这种巨大的不公平,图瓦卢现在计划对那些拒绝采取措施削减温室气体的国家和工业诉诸法律手段。两个国家尤为突出:美国和澳大利亚。

  帕尼·洛派帕并不是那种说话拐弯抹角的人。“对我们图瓦卢人和生活在低地环礁的人民来说,美国拒绝签署《京都协定书》就是对我们的自由和民主价值的攻击,因为这影响到的是图瓦卢人后代的整体安全与自由。”

  那么澳大利亚呢?

  “他们断然拒绝了我们的要求。我们觉得他们作为一个同在太平洋的邻国应该帮我们一把,而不是跟在美国后面亦步亦趋。”

  那么图瓦卢希望在对簿公堂中得到什么呢?

  “我们想看到各国政府能采取严肃的国内政策以减少废气排放,”帕尼告诉我。“当然我们也会为我们所面临的问题而寻求赔偿。这是我们的国家,同时我觉得也是整个世界所面临的最严重的威胁之一。”

  但是赔偿事宜也带来了问题。

  “对于一个整体被重新安置的国家而言,你该如何标定赔偿价格?对于一个被根除的文化你该如何估价?对于正在遭受破坏的祖先的家业你又该如何标上价格?”

  我没有答案,而且我怀疑任何国际法庭都会很难做出回答。确实,如他所言,我们无法想象他所描述的损失能有什么金钱赔偿能够弥补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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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 发表于: 2008-03-01
在图瓦卢,无论你在哪儿躺下来,都是让你觉得舒服的地方

  帕尼带我去看了一个遭受海平面上升影响的淡水普拉卡坑,里面普拉卡原本光洁如蜡的巨大叶子业已枯黄,一些小点的普拉卡也又细又瘦,奄奄一息。

  一个园丁在泥地里料理着所剩不多的看起来还健康的植物。他对它们并无多大指望。“这个月的潮水非常高,所以接下来两周内这些也会变黄。这块地里四分之三的植物已经死了。”他无可奈何地说。

  如果人们没法自己种食物,那他们吃什么呢?

  “现在人们不得不吃进口的食物,”他回答说,“所以如果没有什么钱的话,就会吃不好。”

  咸水的侵蚀毁坏了许多普拉卡坑,以至于这种曾经的主食现在已成为一种奢侈,主要在重要仪式之类的场合里才可以见到。

  在图瓦卢语中,一个没有土地的人被称为法卡罗发,字面上的意思是“值得同情的”。几十年后所有的岛民们可能会发现自己最终也会沦落到这样的境地。

  那天晚上没有聚会,于是我去拜访马太奥·特其内里,他是环境部里的官员,住在面向大海的房子里。

  马太奥正看着一群孩子在拍岸的浪花中嬉戏,有些是他的孩子,有些不是。富纳富提的孩子可以四处奔跑,随意而自由,这可是大多数英国孩子梦寐以求的。

  马太奥的小砖房离海不远,但大部分家庭生活好像是在厨房兼卧室的地方进行的。这是个一米高的木台,仅有一个锡制屋顶,木台上铺着睡垫、枕头、罐子、锅以及蚊帐,周围是一条条晒衣绳,上面挂满了衣服。

  木台搭在沙滩上成排的露兜树中间,马太奥的妻子盘腿坐在里面准备食物。他和我坐在一条大树挖空而成的小划子上,眺望着大海。

  岛上生活的常态仍让我不解。“我不明白,”我说,“为什么要修建道路,装上街灯,而与此同时还要计划让人们搬离这座岛呢?”

  马太奥耸耸肩。“发展不能停止。人们还会在这里呆上很多年,还是需要这些服务的。”有一会儿他一言不发。“但人们已经开始搬走了。人们觉得没前途,于是就离开了。”

  尽管天色渐晚,孩子们的游戏却没有结束的迹象。在浪与浪的间歇他们都朝大海跑去,在珊瑚岩上蹦蹦跳跳。接着一个大浪打在身上,他们快乐地大叫着从海水泡沫中出现,然后把温热的海水从眼睛里抹去。

  潮水又涨起来了,最大的海浪沿着海滩几乎冲到了树丛的边缘。海水拍岸时的咆哮和每波浪潮退下时带动成千上万的石头滚动的声音,几乎把我们的谈话声淹没了。

  我声音大了些。“你有没有注意到水位更高了?”

  他点点头,拾起了一块石头,往海滩下扔到了20英尺开外的地方,很快就被一个拍岸的大浪吞没了。“那里是我们20年前搬到这里时沙滩的顶端,”他大声回答我。“两年前,一场大风,海浪一直冲到房子里。也许我们很快又得搬家了。”

  “去新西兰吗?”

  “我想我还是喜欢这儿,喜欢我们的生活方式,轻松的生活。在新西兰你得不停地工作,缴房租,诸如此类的。”我们走回到露天的木台那儿,他的妻子已在准备用鱼和米饭做成晚餐,一些人在躺着睡觉。马太奥笑了,指着他们说:“这就是图瓦卢人的方式。无论你在哪儿躺下来,都是让你觉得舒服的地方。”

  鱼是生吃的,和日本寿司一样美味,而且分量要更足。我们还分享了几瓶啤酒,随着夜色渐浓,我发觉我已经深深地喜欢上了图瓦卢。

  在接下来半个世纪里,绝大部分的热带珊瑚都会几乎完全从热带海洋中消失

  珊瑚环礁的科学起源在19世纪仍是一个人们激烈争辩的话题,最后被达尔文以其典型的远见方式解决了。他提出这些环形岛屿是由生长在逐渐下陷的火山边缘的浅水珊瑚经历数千年的时间堆积而成。50年后,他的理论被证明是正确的。当时一支伦敦的探险队在富纳富提岛上通过钻孔取到了地下深达300米的岩石标本,而且发现它们确实包含浅水珊瑚的化石遗迹。随着这些珊瑚的火山石基下陷,它们也被埋在下面,正如达尔文估计的那样。

  这个问题在今天十分重要,因为环礁周围的珊瑚礁仍会向上生长,跟上海平面的上升,这样即便在一个变暖的世界里,岛屿仍能保持在水面以上,这在理论上仍是可能的。然而不幸的是,海平面的上升速度过快,更何况热带的珊瑚礁并不处于一个能够突然加速生长的状态。它们不仅日益受到污染,状况恶化,而且上升的海水温度导致了一个新的威胁:珊瑚漂白。

  珊瑚礁是地球上最富生物多样性的水中生态系统,包含了多达900万种不同的动植物,其中有已知全部鱼类的四分之一。它们同时也非常脆弱,而且热带珊瑚礁尤其容易受到海水表面高温的伤害,这样会引发“漂白”的发生,这是珊瑚中的水螅体(为一种动物)在失去其共生的藻类(一种叫虫黄藻的植物)时的一种自动反应。

  当漂白发生后,整片整片的彩色珊瑚变得像骨头一样惨白,而且很快会死去。

  珊瑚漂白几乎不为世人所知,但在20世纪70年代晚期全球变暖第一次将热带海洋的温度升高到珊瑚礁可以承受的水平之上。从那以后,漂白已成为一个越来越常见的现象,而且在1998年厄尔尼诺期间达到灾难性的水平,摧毁了地球上整个热带珊瑚礁生态系统的近六分之一。而30至50年间,像这样的严重漂白就可能每年都会发生。

  正如许多科学家指出的,珊瑚礁无法承受1998年级别的漂白事件。这只能让我们得出一个结论:在接下来半个世纪里绝大部分的热带珊瑚都会几乎完全从热带海洋中消失,这有可能会是人类目睹的(以及导致的)最为糟糕的生物多样性灾难。

  基于这一点,很显然图瓦卢人不能指望他们的珊瑚礁能拯救自己不被上升的海平面吞噬。而且在富纳富提靠海那一边潜泳时,我看见了扁平而分叉的珊瑚上一些被漂白的小块:这可能是它们同样多舛的命运的第一丝迹象。

  那天晚上我搭着一艘渔船绕着富纳富提环礁的外围航行了几英里,来到了一个叫阿玛图库的小岛上。我听说这里有一栋年代最为久远的殖民地建筑,历史可以追溯到1905年,现在仍屹立不倒,不过已开始受到水灾的侵害了。

  阿玛图库岛上几乎整个被图瓦卢的海洋培训所占据。培训所里绿草茵茵,十分整洁。石头铺成的小路在一个操场和宿舍区之间穿过。总工程师德莱·瓦卡斯林奇出来迎接我。

  那栋旧的殖民时代建筑是个单间石墙小屋,以茅草为顶。整个地方看来十分正常而且干燥。我们站在那儿聊了一会儿。德莱总工程师偶尔还会用校长的眼神看看远处两队身穿水手服的学员们在热火朝天地踢球。虽说这一切都让人愉快,我却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浪费时间。

  但接着第一股泉水出现了。“这只是刚刚开始。”德莱说。

  很快就出现了第二股泉水,接着又是一股,短短20分钟就形成了一条小河,朝那栋老房子流过去,在它旁边积起一摊水。这里也并非岛上唯一遭受水患的地方,离这一百码的地方一个椰子林也被水淹了。我蹚着水过去看看情况。数以百万计的蚂蚁正撤离它们的巢穴,沿着树往上爬到安全的地方,后面紧跟着几十条黄色和黑色条纹相间的蜥蜴。

  “现在每年春潮的时候这样的事情都要发生五六次,”我回来的时候德莱说道,“这让人非常担心,而且老资历的工作人员说情况越来越糟糕了。”他爬到一个抬高的混凝土篮球场上,以不让脚被水浸湿。“我们的承受力是有限的。如果事情一直这样下去,这个地方还能有多长时间是安全的?”

  在那边的足球场上,学员们的足球赛也变得越来越泥泞了。由于一半的球场已浸在水里,每次一个球员踢到球的时候都会激起大量的水花。

  第一批泉水出现1小时后,学员们很不情愿地放弃了足球比赛。新形成的湖至少有100米长。就在那时传来一声巨响,在被淹的足球场靠近大海的那一边,一个大浪冲上了海滩的瓦砾堆,将大量带着泡沫的海水倾注到新形成的湖里。阿玛图库遭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袭击。

  一声哨响,我们都保持立正姿势,图瓦卢的国旗从训练场上降了下来,由一个学员小心折好,大步送去夜晚存放国旗的地方。

  虽然这对年轻的水手们来说不过是个固定的日常程序,然而当我们站在一个被落日映红的小岛上,体会着落下的旗帜和涨起的海水耐人寻味的象征意味时,这却是个沉重的时刻。

  要把世界上所有受影响的地区全用混凝土围起来是不可能的

  当然,海平面上升影响的不只是图瓦卢。几乎世界上每一处滨海地区都能确切地感受到它的影响。世界上超过70%的沙滩海岸线在退缩。

  在来到图瓦卢之前,我曾采访过来自南太平洋大学的海洋地球科学专家帕特里克·纳恩教授,他证实海平面上升带来的冲击在整个太平洋都可以看得到。纳恩教授严峻地预测,“我认为在图瓦卢和基里巴斯以及类似的地方,人们可以维持生活现状约15至30年左右,”他告诉我,“我认为许多地势较低的海岸地区,无论它们是环礁国家还是像斐济和瓦努阿图那样的高岛国家,都会消失。50年后,太平洋地区的地理状况会和今天截然不同。”

  同样的,受影响的不仅仅是太平洋地区。事实上,对全世界海边的居住者来说,接下来的这个世纪看起来十分严峻。海平面上升的速度会加快到目前的2至4倍,导致海平面在21世纪结束之前上升幅度有可能达到1米。

  海平面上升的问题尤为重要,因为人类由于各种因素,比如贸易、渔业以及肥沃的土壤,极为密集地集中在沿海地区。全球范围内,世界总人口的三分之一居住在离海洋100公里的范围内,世界上20个最大的城市超过一半位于沿海。虽然在曼哈顿或迈阿密等地区最为金贵的地产在可预见的将来可能受到海堤的保护,要把世界上所有受影响的地区全用混凝土围起来却是不可能的。

  特布卡萨维立威里

  在离开图瓦卢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个地方要去参观——被摧毁的小岛特布卡萨维立威里。前首相托里皮·洛迪曾沉痛地提到了它的消失,对他来说这件事说明了在国际范围内对付全球变暖问题的紧迫性。我在海边认识的渔民们都记得在一次狂风过后的早晨醒来,发现它已经消失了。

  对我而言,它有一种特别的意义。这是第一座沉没的图瓦卢岛屿。作为一场更大规模劫难的先兆,特布卡萨维立威里揭示了图瓦卢其他环礁很可能将面临黑暗的未来。

  这一次我想带一名向导去穿过泻湖,而图瓦卢的首席气象学家西里亚·瓦维看起来是最完美的人选。

  我们在泻湖上飞驰,我们的船夫雅各博在船尾掌舵,而西里亚和我则坐在前面一个简易凳子上。随着雅各博把引擎加到全速,小船在波浪上跳跃着,拍打着。在我们身边,飞鱼蹿到空中,长长的鱼鳍掠过水面。看到我们飞速驶来,一只海龟一转身钻到海水深处去了。我们的右边是一系列无人居住的小岛,岛上林木十分浓密,沙滩纯洁无瑕,我们已经快到环礁的边缘了。

  直到将近3百码远时我才看到了特布卡萨维立威里,只是高出水面的一小块地而已,不过是些石头和被漂白的瓦砾,四周都有愤怒的海浪击打着低洼的礁石。当我们眼前开始出现紫色的珊瑚时,雅各博减少了引擎的动力,熟练地在珊瑚间穿行,到达了浅滩。西里亚和我跳下船。然后我们一起蹚着水走到砾石堆的上面,特布卡萨维立威里就剩下这些了。

  这里横穿的距离只有50码长,而从四周的飘浮物残留线上看,我可以断定高潮位时,这里会只剩下十分之一大小的地方。只有一个半淹在水中的露兜树木头和几个椰子树桩打破了珊瑚碎片、石头和粗砂形成的单调。西里亚找到了一个正在发芽的椰子,于是我们用一些木块在瓦砾里挖了一个洞,把它埋了进去,只留下绿色的树芽在外面。

  “你觉得它有可能会长大吗?”我问道。

  她摇摇头:“我不这么认为,反过来说才对。其他岛上的草也开始变成褐色,最终也会消失。植被和土壤也会改变。土地将会越来越少。最后都会像这个岛一样,成为不毛之地。”

  富纳富提上的洪水只是这个过程的开始。高潮位的海水蚕食着陆地,每次退潮时都会将一些沙土带走。因此植被开始萎缩,土壤的肥力下降,然后海浪就会冲过来。“最后就是这个样子。”

  我问她是否觉得主岛上的洪水变得越来越频繁。

  她用力点点头。

  他们的祖国将成为一个半清楚半模糊的梦,一个神奇的、让人向往却永远无法重新得到的地方

  雅各博把船重新靠近礁石,我们蹚着水朝他走去,爬上船,驶向最近的一个有植被的小岛。这是假日旅行手册上描绘的天堂美景:纯白的沙滩、优雅的棕榈树,四周是宁静的蓝色大海,人迹罕至。

  脚踩着柔软、温暖的沙子,这里感觉就是一个百万富翁想要“拥有”的地方,可能还会在上面建一栋大房子,每年乘直升机来一两次。但这里是每个人都可以享受的天堂。雅各博把船拴好后,西里亚和我沿着白得炫目的沙滩行走。在海滩的浅水里,两条幼小的礁石鲨鱼,每条还不到一英尺长,在温暖的海水中嬉戏。我长长吁了口气,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啊!

  但西里亚的想法却不一样。

  “看,”她朝我喊道。“看看这里海水的侵蚀。我上次来这里的时候是1997年,那时情况还没这么糟糕。”

  我不情愿地跟着她来到高潮的水位线。两棵椰子树已经倒伏在地,将死的树根还保护着一点土壤。更远处,一棵露兜树也倒下了,海滩上横七竖八到处是枯裂交错的树枝。她解释说,一旦树根被切断了,所有的土壤和沙子都会被冲走。这个岛屿也会消失。

  我们坐在船边看着日落。即便以图瓦卢人的标准看来,这个日落也非常绚烂,云端被红色、橙色的光芒点燃,绚丽夺目,各种色彩从泻湖平滑如镜的表面折射出来,将白色的沙滩染成粉红色。一阵暖风温柔地抚摸着椰子树梢,一只白蟹在渐浓的暮色中疾走。小渔船上的探照灯已开始一盏接一盏亮起来了,与之争辉的是头顶闪烁的群星。

  在那一刻看来,好像图瓦卢的韵律是永恒的,人、沙滩、大海,所有一切都将永不改变,直到永远。可是我知道不会是这样的。相反这些美丽的环礁和上面热情、慷慨的人民不过是绽放时间过于短暂的人类文明的碎片而已,让其生命戛然而止的却是半个世界以外其他文明的所作所为。

  我坐在平静的太平洋中间一个即将消失的小岛上,图瓦卢的将来既让人沉重,又十分清晰。环礁被放弃,岛上的年轻人在遥远的另一块土地上开始新的生活,他们的祖国却将成为一个神话,一个半清楚半模糊的梦,一个神奇的、让人向往的,却永远无法重新得到的地方。

  摘自《聚焦——来自一个正在变暖的世界的讯息》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1月出版
小号:长白小侠。是留给儿子的,不知道他有没有兴趣传承?
只看该作者 3 发表于: 2008-03-01
我是很沉重的看完全文的
小号:长白小侠。是留给儿子的,不知道他有没有兴趣传承?
只看该作者 4 发表于: 2008-03-02
北京恐怕不止變成沿海城市, 搞不好還會變成東方威尼斯甚至海底城
东南军政长官,兼行政院东部联合服务中心主任、台湾省政府主席、浙江省大陈区行政督察专员、福建省金门军管区行政公署行政长、福建省马祖守备区战地政务委员会主任委员、台湾省梨山建设管理局局长、台北市阳明山管理局局长。
只看该作者 5 发表于: 2008-03-03
那么上海也许更。。
向伟大的巴斯克民族致敬  
永远追随纯血统的毕尔巴鄂竞技
只看该作者 6 发表于: 2008-10-10
貌似与中国没有建交
只看该作者 7 发表于: 2008-10-10
引用第8楼2005qs于2008-10-10 00:14发表的  :
貌似与中国没有建交

这与建交没有关系
小号:长白小侠。是留给儿子的,不知道他有没有兴趣传承?

只看该作者 8 发表于: 2008-10-10
这个国家承认台湾,其实台独分子可以邀请图瓦卢或者瑙鲁这些快沉默的国家巴政府迁到台湾,台湾借壳上市,从而变成联合国会员国。
小号:云中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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