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撰文/张凌健|摄影/邵西|插图/杜冰文章来源:《新旅行》杂志社发表日期: 2011-12-19 0:00:00
我在兰州市政府办公大楼附近等待顾云磊的到来,来兰州之前,我托朋友联系一个熟悉兰州古战场遗迹的向导,她为这个任务奔波许久,最终找到了顾云磊。他约我在这里见面,“因为比较好找”。
市政府附近不远处便是省政府,街道繁华忙碌,有鳞次栉比的大商场,也有正在建设中的工地,总体氛围并不气派,却是蓬勃发展的二线
城市应有的样子。天还没黑,霓虹灯却已然开始渐次亮了起来,在目力所及的最后一面店招点燃时,顾云磊到了。寒暄很少,我们迅速定下了之后几天的行程,然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在兰州市区最灯火辉煌的这里,也有几段古长城?”
都市金城
我表示难以置信。“在办公大楼对面,现在就可以去看。”我们穿过车流人流,经过世纪广场上密密停着的轿车,进入对面的润成佳园小区,一抬眼,明长城就在前面。这感觉实在梦幻:居民区周围都是高楼大厦,但在停车棚上却长出了一堵城墙,有土,有城砖,下面的一部分被自行车棚侵占,上面还有一部分被掏空,盖起了一座青砖土墙的小房子,砖自然是城墙上原有的城砖了。我叫了几次门,没人应声。
看自行车的老大爷瞄了我们几眼就回到自己的屋子,守着电视前仰后合去了。来往的小区居民对城墙的存在早已习惯,却不知我们在搞什么名堂。城墙斜对面是一家餐厅的后厨,各种肉类的香味飘出来。若不是牛羊的膻味过于浓重,我几乎要以为自己身在北京。与周遭的一切相比,城墙是那么不和谐的存在,但它竟存在得那么自然。
“我最初也和你有同样的感觉,就像在华尔街上发现了古村落”,顾云磊说。这里也是他探访兰州古战场遗迹的起点。顾云磊生长在兰州,对故乡并不好奇,直到后来偶然对那些承载着
历史变迁的兰州小
地名萌生兴趣,才意外发现隐藏在这些地名背后的峥嵘岁月。
“因古战场遗迹而闻名的大多数城镇都是因为一次或几次战役,比如赤壁、长平。但兰州是不同的,拜自己的咽喉要塞地位所赐,从秦朝蒙恬北击匈奴至今两千多年,兰州地面上的战争就没断过。战火燃烧得太频繁,一重覆盖一重,拱星墩、双城门、剑道巷、安宁堡、金城关、土门堡、西固城这些地名听上去就充满刀光剑影。”顾云磊对此感到庆幸,在这个日益现代化的省会,“如今普通人几乎触摸不到战争的痕迹,幸好还有这些地名存在。”
他依着地名寻找心中的金城。没抱希望,回报却让他惊喜。他在白塔山下找到了金城关,在伏龙坪找到了墩台和炮台,在拱星墩7437修理厂家属楼和南关十字润成佳园小区里找到了明长城残段……
戍人之乡
另一个兰州有挥之不去的硝烟味,我在长城边、烽燧旁都嗅到了这种味道,佛寺周围竟然也散发着这种味道。
在兰州红城西南角的感恩寺里,我遇见了哈华盛,他是这个寺庙的守护者、供养者,还兼着讲解员。因为他极具少数
民族特征的姓氏,最初我把他认作了蒙古族或者回族,但他说自己是汉族。“如果从祖上世代居住在红城、守护鲁土司庙宇的渊源上看,我可能是蒙古族,甚至可能是当年镇守西北的蒙古族将士后裔,但谁知道呢。”
战争一直有,有战场自然有士兵,来自四面八方的军队由此经过、驻扎,有的人就这样留了下来,不再离开,娶妻生子。《兰州晨报》的首席记者王文元告诉我,朱元璋曾经封自己的第十四个儿子朱为肃王,封地甘州,戍边西北,建文帝时,肃王迁府兰州,带来了大批的护卫甲士、巫医乐师,其后江南诸省迁徙来的
人口一度占据兰州所有人口的十之七八,兰州的晏公庙,就移植自江南。
王文元主攻西部人文
地理方向十余年,所著颇丰。他说为了进一步消除边患,朱元璋还将晋南的大批居民迁移到甘肃各地,“问我祖先在何处?山西洪洞大槐树。祖先故居叫什么?大槐树下老鹳窝。”曾在兰州的山西移民群体中广为流传。“除了少数一些书香门第之外,如今这些移民的后裔,没几个能知道自己祖籍何处。”
兰州历史上战乱频仍,从来没有机会好好发展人口,休养生息,刚解放时,市区人口只有十几万,是战后从五湖四海迁到兰州定居的外地人使兰州人口迅速膨胀,也构成了今日兰州人的主体。在兰州,你可以听到各种各样的口音,吃到各地各民族的食品。牛肉拉面是回族的;臊子面来自陕西;烧三鲜是海鲜类,或许出自沿海城市;暖锅、夹沙说是兰州本地菜,但谁知道它们的根在哪里……
战争与融合
之前我印象中的兰州是在伊斯兰
文化笼罩下的:西关、南关清真大寺气势恢宏,每逢主麻日人头攒动,滨河路上常常会遇到戴着白帽子的回族人,更何况兰州还有横扫全国的牛肉拉面……但实际上兰州的汉族比例远大于全国平均水平。战争意味着破坏,也意味着融合。王文元说,“因为身处西北各民族聚居区,除了回族,兰州还散居着东乡族、藏族、蒙古族、土族、维吾尔族等各个少数民族,战争频发,各民族在兰州的交融更是频繁。”
这交流与融合,也体现在了兰州现存的沧桑古迹中。兰州连城鲁土司衙门和哈华盛守护的感恩寺占据了兰州四个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中的两席,它们曾经的主人鲁土司是地道的蒙古人——鲁土司是旧时在甘肃、青海地区颇有势力的土司,长期统治兰州永登一带,其始祖脱欢是元世祖忽必烈之孙。但鲁土司衙门旁的妙音寺和红城的感恩寺,却都是典型的藏传佛教寺院。
鲁土司地位煊赫、财力丰厚,所修筑的庙宇庄园也集能工巧匠之大成,现存最久、
规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土司庄园——鲁土司衙门是一个例证。衙门坐北朝南,楼峻庭清,主体建筑布局对称、严谨,加之占地宏大,静默间也透着威严。
我们去得不巧,赶上衙门正在维修,和守门人好说歹说才进去走了一遭。但也因祸得福,我们有幸亲见着守门人把各院各堂各屋依次打开,就像打开一个个未知的世界。“衙门里刚拍过抗战题材的电视剧《射天狼》,拍完之后我们一直没对外开放,你们今天算是拣着了”,守门人说。战争以这样的方式在此重演,活灵活现,实在远胜我此前照着历史按图索骥般萌生的那些想象。这里还拍过《黄石的孩子》,周润发的剧照就挂在墙上。
永远的枢纽
在兰州的最后一天,我登上了市区的最高点白塔山。层峦叠嶂的白塔山将兰州城环抱,逼近黄河,俯瞰山下金城关、金城津的巍峨气势不减当年。在高处,兰州三面环山一面临水的地形一览无余,它的确是天然的战场。
我的目光越过这座城池:在兰州四围山峦间的狭窄平地上,伸出了一条条铁路、公路,像是一只只触角。它们交错着伸向远方,形成一张大网,
辐射整个西北地区。陇海、兰新、兰青、包兰等铁路干线,以及通往西宁、银川、拉萨、海口、重庆等国内各大城市的诸条公路干线上,人流物流永不止息……历史上,各朝各代靠驻扎在兰州的军队镇守西北,保一方平安,如今的兰州依然是联接西北各地的枢纽与坐标。兰州的四通八达曾为它带来战争、军队和今日的兰州人,如今还将为它带来更多。
[ 此帖被大长今在2012-02-26 20:16重新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