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东地区库尔德是仅次于阿拉伯、土耳其和波斯民族的第四大西亚最古老的民族。而近年来,库尔德在中东,尤其在伊拉克的国际新闻中频频亮相。伊拉克战争中,美国得到了库尔德人的帮助下才攻灭了萨达姆政权。随着“伊斯兰国”(IS)异军突起,在中东横行肆虐,伊拉克、叙利亚也被打得落花流水,然而,面对IS的侵扰,库尔德却强势反击,岿然不倒,成为了IS最大的隐患。而这一切,库尔德最终的目的便是建立一个独立的合法的库尔德民族国家。
这样的愿望已深根于库尔德人心中一百多年,虽然在实现这个愿景时屡遭反动和打击,如来自伊拉克、土耳其、叙利亚三国的长期打压。虽然如此,库尔德人为了争取民族自由独立即使受苦受难也绝不屈服。
库尔德长期以来为什么要争取独立?
在民族国家成为主流的现代世界,库尔德民族拥有聚居在同一地区(土、叙、两伊交界的库尔德斯坦)的3000万人口,具备独立成国的条件。但地处中东的库尔德民族,光靠此理由却站不住脚,为什么呢?
自古以来,民族特质在中东地区似乎都行不通。自创伊斯兰教以来,对伊斯兰宗教的认同往往是民众归类自我群体的出发点。就算是因地缘政治关系,在统一的宗教认同方面出现什叶、逊尼等不同教派的认同,但都不是狭隘的民族认同。也就是说,宗教高于民族成为中东族群划分的主要标准。
自古以来,库尔德人也默认这种标准。如中世纪穆斯林世界著名军事家、政治家,埃及阿尤布王朝首任苏丹萨拉丁便是库尔德人,在对抗十字军东征中直接将基督徒赶回欧洲的事迹被人传颂。萨拉丁的自我认同标准便是穆斯林而非库尔德民族。
20世纪后,随着英美的大力推广,中东政治从帝国体制向民族国家的模式转移,中东穆斯林的民族意识也陆续被唤醒。但这也并过度的拔高库尔德人强烈的民族意识。中东穆斯林的民族认同度还是很有限,伊斯兰宗教和教派认同仍然处于主导地位。
如,从族群角度划分,伊拉克和叙利亚的什叶派都是阿拉伯族系,但它们更认同的却是自己的什叶教派身份,政治上也亲近伊朗,这也是伊朗能发起“什叶派之弧”,力图将三国政府捆绑联盟的重要原因。
教派上,库尔德属逊尼教派;语言上,库尔德属于伊朗语族;聚居区上,是传统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辖区,现在大部分库尔德人依然在土耳其领土。若按中东一般意识形态认同划分,库尔德对应的就有三种选择:一、认阿拉伯为宗;二、奉伊朗为尊;三、被土耳其同化。库尔德人本身的体量远逊于三大族系,强烈民族意识似乎可有可无,更谈不上要建立独立民族国家。
但事实并非如此。百余年内,库尔德人的民族意识一经激活,便如星星之火燎原之势迅速增长,以致于超过于宗教、族系的影响,成为中东伊斯兰世界中民族认同感最为强烈的族群。
这是为什么?
地缘板块上:位于土耳其、伊拉克、叙利亚、伊朗、亚美尼亚五国交界的库尔德斯坦(库尔德人聚居区)主要属于亚美尼亚高原和东安拉托利亚高原。库尔德高地,海拔非常高。亚美尼亚高原海拔普遍在4000-5000米之间,算得上是中东屋脊。
这种地缘格局,使库尔德斯坦的边缘特征异常突出——库尔德地区远离周边各大地缘势力本部核心。无论是以两河流域——迦南为核心的阿拉伯,以伊朗高原为核心的伊朗,还是以伊斯坦布尔——安卡拉为核心的土耳其,库尔德斯坦地区都相距甚远。受库尔德斯坦山地高原地貌的影响,周边各大地缘势力本部核心很难将其的地缘影响力辐射到这一地区。同时,这也导致了库尔德人具备强烈独立民族特征,在历史长河中,没被周围的强势文明同化掉。
当然,利益才是人类一切社会活动的根本驱动力。如果依附某个强势文明,能使获更多利益,那么库尔德免不了会趋炎附势,自己的民族特性被弱化甚至被同化都欣然接受。
不过,库尔德因其既高且远的地缘格局,使得无论是土耳其、阿拉伯还是伊朗都没有足够的利益驱使去对它投射地缘影响力。
既然享受不到强市文明的好处,那库尔德人也就没必要把自己整成不受人待见的赔钱货,也就没必要放弃自己独立自主政治权力。加上库尔德地区的边缘高地特征,使它具备一定抵御外来渗透的天然条件。所以,库尔德要独立意识也就理所当然。
纵观整个农耕时代,库尔德部落虽也被纳入伊斯兰大家庭,也被一众伊斯兰帝国统治,但在政治上一直具有相当的独立性,并没有被这些帝国直接管理,而是相当程度上作为“内藩”存在。
而工业文明到来后,工业远胜于农业的征服自然能力,大幅削弱了地缘屏障的阻隔作用。工业发展上,沿海低地远胜于内陆高地,如此一来,便打破库尔德与周边势力的政治平衡。周边各国凭借强力,有了压制库尔德斯坦土著政治力量,将这块地区纳入直接管理的能力。库尔德部落的自治权由此不复存在。
强力征服虽可以接管政治,但经济、文化上的融合,强力却不可取。因此,他们对库尔德的统治,便是长期凭借强大的政治军事实力强力压制库尔德人的不和谐状态。
土耳其、伊拉克等国的强势压制,库尔德必然反抗,而他们的反抗又会招致这些国家政府用更严酷的手段对待。如此便陷入了恶性循环。
在这种情况下,库尔德的民族独立意识也越来越强。
而民族独立,除了政治上摆脱周边压迫外,还能给库尔德带来直接好处。
库尔德斯坦内陆山地高原的地貌不利于发展经济,而又地处各大地缘势力夹缝中,决定了他们的聚居区会成为地缘博弈的前线。在没有主权独立的情况下,库尔德惹对发生在本地区的地缘政治博弈毫无话语权,只能是一个被动承受的受害者。
一旦库尔德独立建国,形势便大不同。地处各大地缘势力夹缝的库尔德斯坦,加上又是中东屋脊,它的政治取向,将对中东地缘政治格局起到决定性的作用。这样一来,库尔德就有了利用自身地缘优势,在周邻外交中纵横捭阖,有了向各方势力要价的可能。中东各大势力彼此间矛盾重重,实力又相对均衡,没有谁具备在当地称王称霸的绝对优势。在这种情况下,它们不管是出于进取还是防御,都必须要对库尔德这个重要的地缘博弈中心大加笼络,以防其向敌对地缘势力靠拢。这样一来,库尔德就能够收获充分的政治溢价。
比如韩国,在中美博弈下,左右逢源,两头获利,一最重要的原因,便它身处东西方地缘博弈中心,且国力相对强大,足以成为决定两方胜负的关键棋子。
当然,库尔德的国力实在是不能和韩国相比。好在库尔德斯坦周边国家,也没有中美日俄一样的国力。虽然库尔德发展潜力有限,但它可以利用其中东屋脊地理结构来抬升其地缘价值,做到左右逢源。
而得到这一切好处的前提是库尔德要独立建国。只有建国,成为独立自主的政治力量,库尔德才能跻身国际政治舞台,发挥自身优势向各国要价。反之,在被人统治的情况下,库尔德的前线位置便只能成为各国政治军事博弈的牺牲品。
独立,收获地缘政治的高溢价;不独立,受制于人,还要沦为地缘政治的牺牲品。利弊权衡之下,在伊斯兰文明包围的世界里,库尔德突出自身民族性来求独立建国的举动,也就不难理解。
当然,库尔德斯坦独立,对库尔德人是好事,不过,对周边国家来说可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也就免不了遭到周边各国的一致打压——所谓的库尔德斯坦,位于各国领土范围内,谁都不想忍痛割肉,即使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库尔德长久在悲哀中渡过,要么在沉默中死亡,要么在沉默中爆发。日积月累的忍气吞声,也到了爆发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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