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范地名读音,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既要考虑史地人文因素,还得兼顾语音发展的规律与事实。1985年,由国家语委、国家教委、广电部等三部委联合发布的《普通话异读词审音表》规定了少量地名的异读,如:枞zōng阳、大dài城、泌bì阳等。但对于剩余的多数地名异读,并未予以审订,《表》附说明第十条:“人名、地名的异读审订,除原表已涉及的少量词条外,留待以后再审。”可见,对于这个问题,人们是持谨慎态度的。但二十多年过去了,悬案依旧,自然也就免不了生出许多地名读音的官司。
对于《审音表》没有审订的地名异读,考虑到那个年代过来的人们的习惯,地名改读会有相当影响,故而大体上还是在民国时的旧读中作选择。如:百,国音bo,北京读书音bo,白读音bai,地名百色沿用旧读bo;六,国音lu,北京读书音liu,地名六安沿用旧读lu。这些旧读在一般情况下是难听到了,听京剧(京白)、相声(侯宝林的录音)时能听到一些类似读音。时至今日,受旧读影响的人越来越少,同时普通话的普及已经达到相当程度,这种消长的趋势,必然造成新旧读音的更替。
六安地名的异读问题其实很简单。六的来源是古六国,而有人就说了,“‘六’作为皋陶的封地,指水边的高坡,与‘陆’字通假”云云。把这个不怎么确凿的观点拿来作论据,并不算靠谱,何况此说只能支持:六安在现代汉语中须转写作陆安。因为在现代汉语规范中,是不容有“通假”这个情况的,就象如今喜悦不能写成喜说,脱帽不能写成说帽,这是显然易见的。还有人说当地的这读音可以“追溯到上古”,大有借古自重的意思,我不晓得这网友哪儿来的如此凿凿。而我想说:一个是上古六字发音肯定不是这个音;二个是汉字读音尽管异地而方言,然基本上都是有“血统”的,非特你六安之六。六安人表示不习惯,谓“读着别扭”。没人要求你说自己方言时还得带普通话味儿,这是不矛盾的。反过来,你不能要求全国人都就着你的口音来。其实大可以自己方言时照旧,普通话时读liu,两头不误,就象粤方言、吴方言那般。问题本身并非不能分析解决,而其背后的地方利益博弈则又是他话了。
至于蚌埠的蚌,阜阳的阜,与百、六的情况则各又不同。百六的问题是入声舒化后,各地发展不一致造成的。而蚌则自唐宋以来便实实在在地有两个读音:步项切、白猛切,前者折合今音bang去声,后者折合今音beng去声(两个读音都属浊上归去)。阜阳的阜,焦点在上声和去声上。阜,中古读上声房久切,但是根据浊上归去的规律,普通话应当归入去声,事实上至少元代时阜字就已经变成去声了(《中原音韵》阜在鱼模韵去声)。由于语音发展的不均衡性,部分地方口语、特例字并未完全遵从此规律,阜阳读同甫阳便是不规范的读法,而普通话审音又是尽量要遵从这个规律的。这规律有多重要?现在的去声字有相当部分是以前的上声字,我来举例告诉你。“部抱动重项棒是技视妓纪市氏士似卉拒距炬父巨叙绪聚弟骇贿罪汇在待亥肾近饭旱但伴诞算道稻燥浩昊皂社象像橡上下荡幸静并后受诱臼舅纣范犯舰……”如果无有规范,各说各话,搞得这些字有的念上声,有的念去声,人们是会感到困惑的吧。
又想到东莞的莞,番禺的番,这俩跟蚌埠的蚌一样,古时就是多音字,并非近代语言因素造成。
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不要认为“人家都有专门的读音,我为什么不能有”,动辄举他例来支撑自己,这种做法是简单粗暴的,毕竟情况各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