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2010年4月18日晚21:55在CCTV财经频道对话栏目播出 在城市化进程中,
浙江龙港镇是个有传奇色彩的地方。25年前,龙港就成为了全国最早的突破户籍制度和土地制度的先驱,打破了壁垒森严的城乡分隔体制,成为农民参与城市化进程的标杆。在没有花国家一分钱的情况下,龙港农民自己集资建造城市,进行土地买卖,买地建房送城市户口。龙港的发展经历了一连串的故事,其中有转型的痛苦,有机构制度改革和体制变革的创新,龙港的故事能给我们今天的城市化发展带来更多的思考和启发吗?
1、造城,钱从哪里来? 主持人陈伟鸿:“这样一个颇具规模的城镇,它的背后其实是花费不菲的。包括市政建设,包括你的绿化,最初大概需要花多少钱?”
龙港第一任镇委书记陈定模:“大概我们下水道的道路、自来水要花500万。”
陈伟鸿:“镇里有这么多钱吗?”
陈定模:“没有钱。国家一分钱没有,那怎么办呢?自己想办法,向农民兄弟要。”
陈伟鸿:“农民朋友肯定也没有那么多的钱。”
陈定模:“但是他们身上一般的都有两三万块钱,把农民口袋的钱拿出来是很不容易的,我第一时刻想到了马克思的级差地租,把龙港规划的地分为六个等级。”
陈伟鸿:“开始打土地的主意了?”
陈定模:“打土地的主意,卖地不敢,卖地是非法的,要坐牢。我就变通,中国的东西你不要顶在那里,变通、变通,一变就通了。”
陈伟鸿:“这还没变通呢,这么多人就被忽悠了。这个地是不让卖的,然后你怎么变通让它能够变出钱来,让你来建造这个城市呢?”
陈定模:“我就是,比如说这一条街,每一条街我都画好。临街的一个单位是42平方米占地,划六个等级,有五千的、四千五的、三千的、二千九的、二千七的、二千二的这么六个等级,你要这块地你就得交这么多钱。交了这钱干什么呢?修路、造自来水、下水道。标价,标价一块块卖出去,把它卖了。”
陈伟鸿:“卖出去了?”
陈定模:“到1984年12月31日我们就卖完了,不卖了第一批。”
陈伟鸿:“还有一个截止期限?”
陈定模:“期限,每天我这里几乎都是几千、一万人。到1984年12月31日,那天就排着队,那时候没有银行,信用社叫一个出纳过来收钱。大家手里拿着一捆一捆的钱,有的交一万的,有的交几千的。当时排队排了很长,晚上人还有很多,我就派了民兵出去,到了明天早晨7点钟以前就要撤售。这样我们到了12月31日那天凌晨的时候,我们收了一千多万。”
陈伟鸿:“那时候几乎没什么太多的人见过一千万长什么样,你自己那天一下子见到一千万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陈定模:“兴奋、激动,睡不着。原来我怕搞不起来,没有钱。人又蜂拥过来了,钱又蜂拥过来了,就不怕了,心里有底了。”
2、农民城,工业怎么发展? 陈伟鸿:“正是在这样的努力之下,我们看到很多的楼房也拔地而起了,厂房也开始出现在了我们龙港镇了。那您现在需要考虑到工人这个问题了,农民大家都进城了,那这个工人的问题是好解决了,还是更难解决了?”
陈定模:“我刚才讲了,人有了,钱有了,现在最苦恼的是什么呢?反对的意见很多。”
陈伟鸿:“现在出现反对意见了。”
陈定模:“有的人说陈定模在唱空城计,房子盖起来没人住,后来有人了,有人没企业。我说这个大可不必担心,为什么呢?我说他们进来盖房子,盖房子需要施工队,需要建筑材料,需要沙石料,需要红砖,还有搬运等等,这些事业就兴起来了,把第三产业带动起来。”
陈伟鸿:“这些本来都没有的?”
陈定模:“全没有的,现在就带动起来了。一些农民没有钱进不来的,他就可以在这里打工。当时的龙港,我记得当时有的人是泥瓦匠,等龙港建了以后他就锻炼出来了,管理水平,技术的水平就上来了。像陈瑞教(第一批龙港居民),现在中国国字号的集团公司了,生意做到50多个国家,那是很大一个老板。他原来是一个裁缝师,龙港这个城市造就了一大批的大老板。”
陈伟鸿:“所以陈瑞教也是从中受益最多的其中一位。现在自己怎么来看自己当年这个抉择?”
陈瑞教:“原来是做服装,做裁缝师傅。在陈家堡做的时候,农村在做的时候可能就两个人在做,到龙港来的时候我变成六个人。龙港的人多,衣服一做,我还要给别人加工,我给别人一加工钱赚得就不一样了,你就马上拿到钱。在农村,你做的几户就是几户。”
陈伟鸿:“上官(第一批龙港居民)当时到了龙港之后,比如说从做生意这个角度来讲,跟你以前做生意有什么区别吗?”
上官:“差20倍。”
陈伟鸿:“差20倍?”
上官:“对,规模就差20倍了。在别处赚一块,在龙港有二十块赚。它那里效益好,电便宜、水便宜,在农村电也贵、水也贵,交通不方便,进材料都不方便。”
中国人民大学区域经济与城市管理研究所教授叶裕民:“我觉得这是非常经典的一个城市和乡村聚集和分散,对于工业化发展的影响。其实对于工业来说,我尽可能地和其他的企业聚集在一起,我享受外部规模经济。所谓外部规模经济就是工厂之外的发展条件越好,我付出的成本就越低。刚才陈总说的这个就是,我进城来以后交通成本下降了,水的成本下降了,电的成本下降了,所有的基础设施,规模化建设给企业提供的成本都下降了,这就是企业的聚集经济。城市之所以对企业有吸引力,就在于它有聚集经济。”
3、农民造城,户口怎么解决? 主持人陈伟鸿:“我觉得,对于很多人来说,评判自己是不是成为了城里人,并不意味着我可以住进高楼大厦,我有很多的工作机会,我可以在这里开办工厂。其实他们心里还惦记着一个,刚才大家也都提到了,就是户口。您当时把这个城建得这么漂亮,城市的设施也做得非常好,是不是也给龙港镇的这些镇民们,提供了一个户口,城市户口?”
陈定模:“是的。当时忽悠他的最大的本钱就是户口问题,说你到龙港来给你户口。这个户口开始的时候很简单的,就是一个大本登记一下。”
陈伟鸿:“您这只是登记了一下,它管用吗?”
陈定模:“管用,我已经承认他是龙港居民了,这样派出所就按照他的户口去管理了。第二代就是就是蓝的户口本了,先进一点了。第三代用这个户口本了,这和我们城市的户口基本是一样了,承认他们是城市户口。”
陈伟鸿:“我知道,当时我们的户籍制度并没有放开,你做的这个是不是又有一点变通?”
陈定模:“变通。当时告状的人很多。省市县的每年要查几次。”
陈伟鸿:“你这肯定要被告状的,你这就是自己想当然的就说,我就让你成为城里人了。”
陈定模:“就是承诺他一个户口,你讲的就是忽悠一下,可是他认可了这个东西。”
陈伟鸿:“我想知道,你是研究了政策的哪一点,你才有这么大的胆量告诉大家说,户口包在我身上,我让你成为城镇户口?”
陈定模:“中央1984年的四号文件,《人民日报》上4月22日有一个编家,就允许农民自带口粮到集镇务工经商。”
陈伟鸿:“我想问问上官,最初肯定书记许诺了,说你来了之后会给你一个城镇户口。但你一看是这样一个集体登记在册的东西,跟你想象当中的户口一样吗?”
上官:“我不怕,因为我绝对相信他。”
陈伟鸿:“上官看过这个东西吗?”
上官:“没有看过。就住到龙港城了,高兴得不得了了,子孙都高兴了,搬到龙港去了都高兴了。”
陈伟鸿:“连子孙都高兴了。那你说实话,户口这个东西到底对你重要不重要?”
上官:“当然很重要,结婚重要。名誉重要,我们那边乡下人很多,如果在龙港你问问龙港人了不起的,讲起来等于,在我们当地人讲等于上海人一样的。”
陈伟鸿:“瑞教也那么看重这个户口,这个户口可以带来什么,跟以前没有这个城镇户口,我们在乡下生活的时候会有什么不一样?”
陈瑞教:“不可能搬到这里来,也不会娶到我这么好的老婆,我老婆是龙港人。”
陈伟鸿:“听来听去,这个户口最大的作用就是娶老婆的时候可以发挥超级的效应。”
中国人民大学区域经济与城市管理研究所教授叶裕民:“其实说到户籍问题,确实应该说牵动中国13亿人的心。它之所以这么重要,关键在于依附于户籍之上一系列的利益。如果把这些利益剥离掉,其实户籍并不重要。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我想中国未来的户籍制度改革,可能可以从两个角度着手。从长远的发展来看,要逐渐逐渐剥离开依附于户籍之上的一系列利益,我们现在已经开始这么做了,比如说社会
保险,比如说就业,你不是非北京人才能找到工作,可能找工作的面稍微窄一点,但是你是可以找到工作的,你只要有充分的竞争力。社会保障等等一系列的,中小学都已经解开了。现在如果说依附于户籍之上,完全没有解的其实就两条,一个是公共住宅,一个是高等教育。我觉得最大的困惑,一个是不能安家,所以很难立业,因为要先齐家而后平天下。”
陈伟鸿:“对,还有就是他的下一代。”
叶裕民:“所以要有一个健康的家,我们说现在农民工都有家,都住在城中村,城中村是非健康住宅。其实我们到城中村去看,它是一个小院子可能住着七八户,只有一个水龙头。然后这一条街可能有几十个院子,只有一个公共厕所,所以这完全是非健康的。中国正在讨论基本住宅保障法,在里边会涉及到对于流动人口公共住宅的提供问题,它有一个时间,我觉得会剥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