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人文
历史》 2014008期的封面主体是“迁都”下文是其中之一
心未动，身已远 世宗：逃离炮口下的首尔
作者/刘瀛璐 《国家人文历史》2014008期
在建立“
行政首都”的执行问题上，韩国终于可以毫无争议地说，他们动作很快。按计划，2014 年底，韩国36 个政府部门和国营机构将完成从首尔市到世宗市的迁移。从“提出”到“落地”，与韩国纠缠了10 年之久的迁都大业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等待它的，将是现实对理想的检验。但不难猜测，“两地分居”即便是对一个国家而言，从心理准备到实际行动，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首尔离三八线那么近，韩国知道吗？
从
地图上看，“三八线”将朝鲜半岛一分为二，往北128 公里是朝鲜首都平壤，往南40 公里就是韩国首都首尔。40 公里是什么概念呢？从首尔市中心骑自行车出发，以20 公里每小时匀速骑行，两个小时就可以到签订《朝鲜停战协定》的板门店了。可军事分界线不是旅游景点，板门店是地雷埋设密度居世界第一的地方，而分界线的北边，就是放话“一小时内把首尔变成火海”的朝鲜。
2005 年之前，“首尔”在中文里还被叫做“汉城”，不仅是韩国最大的
城市，也是历史上作为首都时间最长的城市。1394 年，朝鲜王朝建立者李成桂统一朝鲜半岛，将时为“汉阳”的首都改名为“汉城”，开始了它作为首都600 多年的历史。从风水上来看，汉城三面环山，一面有汉江环抱；秉承着“王城居中，左祖右社”的理念，历经三年建成太庙和宫殿群；地位相当于中国紫禁城的“景福宫”就坐落在风水穴上。定都此地，从选址到修建，天时地利人和，理由充分又不失正统，就连日本都曾对其有过觊觎。甲午战争后，日本对韩国进行殖民统治，“日韩合并”。关东大地震使日本颇为担忧，曾计划将首都迁往汉城（时称“京城”），即“京城迁都”计划。但还没等将迁都一事真正提上日程，日本就在二战中溃败，朝鲜半岛
人民不仅要为实现光复欢呼雀跃，还要庆幸战争的结束保住了古城。如果没有1948 年“三八线”的出现，定都汉城看起来非常完美。
1950 年朝鲜战争爆发，朝鲜三天攻占首尔，百姓向南而逃，韩国也曾一度把总统府迁至陪都釜山，从安全角度考虑，这不失为一个明智的选择。但战争结束后，在美国的支援下，又重新把首都迁回原址，就显得不那么让人容易理解。毕竟，“三八线”就在那里，不管韩国是否在意，朝鲜已经跃跃欲试。轰动一时的“青瓦台事件”就是朝鲜的第一次出击。1968 年，朝鲜派遣了一支31 人组成的武装敢死队，暗中穿越军事分界线悄无声息地来到汉城市北岳山路，执行刺杀时任韩国总统朴正熙的计划。40 公里，对于训练有素的特种兵根本不算难事。如果不是被当街遇见的警察识破了野战军服是“冒牌货”，这也许就要成为朝鲜历史上“伟大的行动”了。最终，警察和特种兵的枪战惊动了驻军，朝鲜人的刺杀行动失败，朴正熙这才躲过一劫。经历了“青瓦台事件”，朝鲜不仅表现出了“去你家很方便”的姿态，更深深地拉了一把仇恨。朴正熙和韩国中央情报局在仁川外的荒岛“实尾岛”建立了秘密基地，培养特工人员，也期待着哪一天到平壤“回访”，取下金日成的人头。电影《实尾岛》讲述的就是这段故事。
除此之外，朝鲜一直执着地“接近”着首尔。韩国曾经发现，“三八线”周围约有近20 条建成和在建中的地道，其中几条方向直指首尔，最宽的一条，可以并排通行两辆坦克。1974 年到1975年，第一、第二地道陆续被发现，分别距离首尔60 公里和100 公里，地道里布满电线、轨道甚至还建有地下广场。而最有名的第三地道，在1978 年被发现，离首尔只有50 公里，总长1635 米，能在1 小时内通行1 万名武装士兵。尽管现在很多地道里已经竖起了韩国设立的大铁门，对外开放成为了游客观光地，但“用或不用，地道就在那里”，始终是韩国的一块心病。
朝鲜外宣网站“我们民族之间”曾上传一段题为“三日攻陷首尔，劫持15 万美国人”的视频。在视频中，朝方称可以在30 余分钟内向韩方发射25万发炮弹和1000 枚地对地短程导弹，让首尔成为一片火海。可是专家迅速证明，这只是一个笑话。先不说韩国的防御力量和反应速度不可能坐以待毙，就算按照45 公里的射程，朝鲜能驾驭的武器，也只有M-1978 式170 毫米榴弹炮、M-1985 和M-1991 式240毫米火箭炮三种，这三种火炮的总数量，朝鲜总共不超过330 门。所以，对首尔的军事打击是可能的，但效果并没有朝鲜说的那般夸张。
历史上，只有首尔做过整个朝鲜半岛的首都，在朝韩多年的恩恩怨怨中，首尔的象征意义也许要多过它作为一个城市的实际意义。把首都放得离“三八线”那么近，韩国是有一些傲娇；但脱离实际的“攻击理论”也让朝鲜显得有些浮夸。在经历了朝鲜战争的硝烟，望向40 公里之外的三八线，韩国人对于迁都这件事，也多少有一点动心。
南迁之“难”
20 世纪60 年代后，首尔
经济迅速发展，借用当时描述西德在二战后迅速复苏经济的“莱茵河奇迹”，首尔的迅速转型也被称为是“汉江奇迹”，成为了大部分韩国人奋斗向往的地方。像北京在中国的引力一样，韩国也出现了不少“北漂”。
以首尔为中心的首都圈，占着全国12%的面积，却承载着50%的
人口。80% 的行政机关、65% 的大学和70%的经济力量，超高的人口密度，让首尔成为了“城市病”的典型患者。随之而来的超高房价、空气污染、
交通拥堵大大降低了运转效率和生活“幸福指数”。火遍全球的《江南style》描述的是首尔富人区生活，江南是首尔乃至全国房价最高的市区，均价可以达到每平米3000 万韩元（相当于70000 多元人民币）。尽管韩国也有“限购”政策，但仍然免不了疯狂的地产投机。虚高的地价，大量资源和人力的涌入，让首尔和首都经济圈的发展与其他地区相比较，出现了巨大的悬殊，为了给首尔减负，平衡区域发展，“迁都”一事渐渐浮出水面。
“迁都”从1971 年开始便被韩国各届政府提及，但直到2002 年卢武铉竞选总统时，才作为工作核心正式亮相。卢武铉当时“许下承诺”：在当选总统后将首都迁移到忠清地区，建立一个将人口控制在50 万以内，各行政机关占地230 万平方米的新首都。他宣称迁都目的有二：让首都远离军事分界线；让全国各地区均衡发展。但更多的人觉得这只是政治阴谋——卢武铉只是想争取南部地区的选票支持而已，迁都是不靠谱的事。更有人在国会大厦悬挂了一条巨幅标语：“誓死反对首都迁移！”警告说“如果迁都得以落实，汉城将荒废”。迁都差一点又一次昙花一现。
不过不管迁都一事是否能实现，卢武铉确实因为争取到了大量的南部选票在2003 年成功当选。当选后，卢武铉并没有放弃迁都大业，随之承诺汉城不会荒废，而是可以建设成为像纽约一样的经济、金融中心，新首都和汉城将分别成为韩国的“华盛顿”和“纽约”。也是在同一年，他主导韩国国会强行通过了《新行政首都特别法》，决定将韩国行政首都从首尔迁往中部地区。2004 年，政府确定“迁都”选址：在首尔以南120 公里，位于忠清南道的燕岐郡与公州市交界处。而宪法法院裁定，《新行政首都特别法》未通过全民决选，实属违宪。卢武铉不得不又将计划修改为在忠清南道建设一座“行政城市”——将一部分国家部委（九部二厅二处）和部分公营企事业单位迁往将要建成的行政城市。并以“行政特别市”、“行政中心城市”、“教育科学研究城市”等三个后续
方案争取支持。经过各派反复争论，2005 年 3月，韩国国会通过《行政中心城市特别法》，执政党实现了建设新行政首都的目的，而在野党也保住了首尔作为首都的存在。“建设新的行政中心”的计划尘埃落定，日后韩国将形成实质上的两个首都。
2006 年12 月21 日，韩国决定将新行政首都命名为“世宗”。2007 年正式开工建设，2012 年开始搬迁，预计2030 年建设完成。
当李明博2007 年竞选总统时，许诺会按原定计划推动世宗市建成，但真正上台后，却又对世宗若即若离。于是，前任和继任在是迁“都”还是迁“行政中心”的问题上较起了真。当时李明博政府的最大理由是：迁都世宗，没有考虑到朝鲜半岛南北统一后的情况，毕竟，首尔在地理位置上才是朝鲜半岛的中心。
2010 年，“世宗市建设官民设计委员会”经过九次会议后，公布了韩国政府的《世宗市建设规划修正案》，准备“废弃迁移九部二处二厅的原案，改为可以自给自足的一个综合教育科学与经济的城市”。可是此时，2007 年开始动工的世宗市各项建设已经投入了大量资金，民众不仅低价转让了土地，还满怀期待地借此机会振兴当地。此时修改原案，无疑给利益相关的各界一个沉重的打击。就在新案公布后的几天内，忠清地区十万民众集会，发起了谴责“世宗市白纸化阴谋（即让原案泡汤）”的市民运动。到处都是诸如“死守原案，不得修改”、“违背承诺，不利于地区均衡”的抗议标语，有些极端的民众还不惜削发明志；忠清道知事也辞职抗议。新的修正案就此被否决，热闹的迁都之争也渐渐平息，到世宗去，成为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到世宗去
“世宗”是朝鲜王朝第四代国王李祹的庙号，选择人名作为城市名，在韩国历史上是第一次。不仅因为李祹对朝鲜贡献之多，得到了大多数人的尊敬，而且“世宗”也意味着“世界之最”，相对于首尔市的标语“soul of Asia”（亚洲之魂）而言，丝毫不逊色。
2012 年7 月，世宗市宣布正式成立，一万名公务员也陆续开始搬迁来此地办公。世宗市由燕岐郡全域和公州市、清原郡的部分地区合并而成，位居国土几何中心，大部分韩国国土都在距离世宗市 200 公里辐射区内，两小时内基本可达。2002 年，卢武铉政府给出的最初迁都预算是50 亿美元，待迁都计划正式确定时，官方又给出了380 亿美元的数字，而专家估算却高达1000 亿美元。反复的政治谈判，让迁移机构
规模随之减少，最后确定迁往世宗的为“9 部 2 处 2 厅”等36 个机构，预计2030 年总人口达50万。而总统府青瓦台和韩国国会等重要国家机关仍然驻于首尔。作为韩国第 17 个区域自治体，人们期待着世宗的出现能够缓解首尔首都圈的臃肿现象，寻找新的发展活力。
但是，迁都一事并非人人叫好，反对者依旧表现出深深的担忧。第一，世宗市缺乏私营投资机构，无法实现人口目标。韩国明知大学经济学教授曹东坤甚至说：“世宗市由一些害怕说‘不’的民粹政客创建，将作为一个巨大灾难留在记忆中。”第二，短期内无法配套的基础性设施建设，将造成大部分公务员“两地分居”的现象，工作日之外，世宗很有可能将变为一个空城。一分为二的政府，使得从世宗到首尔往返一次要两个小时，政府的工作效率也将大幅度下降。
从首尔到世宗，“双城生活”一波三折。到2014 年底，完成全部搬迁工作的新行政中心将开始彰显自己的作用。韩国的首尔像中国的北京，但保定会不会变成世宗，还有待观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