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舆 - 方舆点卯 - 湘桂走廊

只看楼主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2016-02-26

（本文首发于新浪微博，发表于2016年1月3日，当时只是手痒写给自己看看。我知道自己写的很不完善，也有很多谬误，现在发出来请大家斧正）

每次翻北风降温时，我们都可以看到，广西的降温时间总会早于隔壁相同纬度的广东，并且降温梯度也会大于广东，这是为什么呢？
同样穿越南岭的粤汉铁路（京广南段）和湘桂铁路，为什么前者穿山时全是隧道，而后者却少有穿隧？
同样紧邻湖南，为什么广西存在四个县（湘江流域的全州、兴安、灌阳，资水流域的资源）的湘语区而广东没有呢？
这都是因为，在南岭西段，从湖南到广西的必经之路是一条相对比较宽的走廊，即湘桂走廊。

一南岭孔道
         中国有两条著名的东西走向山脉，分别是秦岭和南岭。中学时代大家都知道，秦岭-淮河线，是我国自然地理的南北分界线，也几乎是人文地理的南北分界线。秦岭两边的开发程度差不多，古人（特别是经济中心开始南移后的隋唐）对岭的两边基本没有偏见，倒是常成为南北政权对峙的边界。然而南岭就不一样了。南岭是我国中亚热带和南亚热带的分界线，也是一系列自然地理的分界线。但是在唐朝以前连湘赣地区都没有得到充分开发的时期，古人更不可能再愿意翻山越岭到岭南这个蛮夷病瘴之地。（何况那个时期全国的平均温度比现在高，关中都有柑橘种植，更别说岭南。）面积较小、开发不充分的岭南，尚被人称为“岭外”，如同“关外”一样不适宜汉人居住。
         跟大多数山脉一样，南岭也不是一条长长的连续的山，而是由一系列近NE-SW走向沿东西方向排列的山脉组成。因为南岭是不连续的，自然在某些山与山之间，有着天然的孔道。如果没有这些孔道，那在古代，岭南岂不是就与中原隔绝了么，从而现在两广不一定算得是中国的一部分了。秦始皇要一统海内，准确地说是一统可以到达的适合汉人居住的区域，因为这些孔道的存在，向南解放岭南自然是可能的了。北有胡人西有羌人，往东往南只剩下农耕社会的东夷和南蛮，除此之外便是大海。不到大海，决不罢休。
         南岭中联系岭内岭外的通道主要有四条。从中原去广州（之所以广州一直是岭南的中心城市，是因为它毕竟是西江水系的入海口，而西江水系和“岭南”或者两广这个概念的重复可以有八成以上），虽然最近的是湖南与江西的两条道路，可是大型辎重军粮的转运还是要通过最西边的广西——越城岭道。这很容易理解，江汉平原往南的湘江，源头正是在广西境内，沿着现在湘桂-京广铁路的路径往下游流动。而湘江源头与漓江源头相隔甚近，中间亦无大山，秦人只需开灵渠，即可使湘漓相通，尽情运输。（连通赣粤的赣江—大虞岭—北江道，尚需人力搬运一段距离。）

二湘漓之交
         事实上也只有湘江这种级别的大江，才能在山脉之中，开辟出一道足够宽足够平的冲积平原，成为文明交流的路径。正如西江之于广西，湘江是湖南的母亲江，并且湘江水系与湖南版图几乎是重合的。作为湘江水系的干流，湘江的周围自然可以算作最正统的湖湘文化地区了。湘语跟随移民一起扩散到了上游的广西的几个县。
         事实上，很久以来，湘桂边界并不如湘粤边界那么稳定。湘粤之间的南岭毕竟崎岖难行，山系完整，所以看上去很弯曲的边界其实早已形成。而湘桂边界常常往广西方向推进，甚至连桂林，都会成为湖南的一个城市。最极端的情况出现在五代十国，大半个广西都隶属于两湖流域的国家。（分裂年代，广西常常成为以广州为都的岭南政权和中原王朝的争夺之地，广州强则属岭南政权，中原强则隶属湖南。）现在广西和桂林能保住湘江四县（全州、兴安、灌阳、资源——资源是资水的上游），已经是利益最大化了。由于湘江与漓江之间的灵渠之便利，接受中原士族较多的湖南的移民，常常移民到桂林地区，造成即使桂林虽不通湘语，却在文化上深受湖南影响。这种影响可以体现在文化氛围比较浓厚，可以体现在爱国崇文尚武之辈如李、白、黄之上，可以体现在桂林米粉中的酸豆角上，甚至可以体现在来母混入泥母（l、n不分多读n）上。
         古人曾认为湘漓同源，直到近代人们研究后才发现二流异源，而且湘江正源比漓江正源更靠南。虽然中原人南下的目的多是广州，但是在越城岭-灵渠通道兴盛的年代，湘漓水路的沿线，比如永州（零陵）、桂林、平乐、梧州（苍梧）也跟着兴盛了起来。有一个历史事实是，这条通道是否兴盛，居然还是要取决于中央王朝的国都在哪。如果国都在长安、洛阳，则南下襄、荆，溯源湘江，便是捷径；当隋朝大运河开通，特别是北宋政治中心东移迁都开封后，情况就不一样了，沿大运河到扬州，然后逆流而上，进入赣江，行经赣江上游的大虞岭道，通过北江，南下珠三角，就变成最方便的道路了（前者就相当于现在的京广-湘桂线，后者就相当于现在的京九-赣韶线）。北宋后，广西的这条路渐渐落寞，灵渠渐渐堵塞，倒是江西文人辈出。两个不相邻的省以如此关系此消彼长，颇值得玩味。
         但是，即使经济交流不再频繁，湘桂走廊却依然是文化交流的天然的方便的孔道。

三桂林软语
         都说吴侬软语，但是我接触了一点上海话之后，倒是觉得吴语没有那么软，至少没有桂林软。
         多个地方移民交融的地方，往往会产生比较“好懂”——即与官方语言比较相近的话，桂林就是一个例子。古代的桂林人是讲本地平话，抑或南来湘语，我尚未深入研究。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现代桂林话的主体是明清后川黔移民带来的西南官话，由于好学易懂，迅速为广西北部所接受。这条语言传递路径倒是不曾行经湘桂走廊。然而纵使没有专门的研究，人们依然认为，桂林话有一股比较重的湖南腔，这正是湘桂走廊的功劳。同时，受广府语音影响巨大，这是西官桂柳片的特征，桂林话亦是夹杂了粤语白话的语法词汇。此外，桂林这一风景秀美气候适宜的地区，也吸引了不少客家人的定居。再加上本地平话，便造就了如今的桂林话。（准确地说，湘、资两水流域操湘语，不仅仅是湘江城镇的专利。）
作为离京城十万八千里地的山区，桂林的方言居然在听感上比西官的正统盆地方言、江汉方言更接近北方话，湘语的软化和冲淡作用难逃其责/居功甚伟。我认为语言在空间分布上存在连续渐变性，即使这种渐变性被各种方言岛的存在和某些山区“十里不同音”（点名温州）打乱得似乎体无完肤，但若剥离新近形成的方言岛或者给岛区足够的交流融合时间，并且从一定的大的方言特征来看，无论是语法还是字词，方言的变化是连续的。一个城市与某城的方言相似程度，大体上随距离变长而减小——在平原地区更为明显。（当然中心城市的极化作用也是很重要的。）湘语其实本身就带有一种软化的性质，这种软化作用以及语言的渐变在湘桂一线上体现的比较明显。西南官话从贵州进入广西后，在河池-柳州一带，发音比较干脆；而到了柳州城区，受到粤语的强大影响，再加上码头文化的熏陶，使得柳州城区话变成一种发音干脆、音值较短的方言；然而往桂林方向扩散，语音变得柔和，一直到湘桂走廊处完全变为湘语。

四现代城市
         南方的城市大多沿河谷分布，根本上来讲，这是人的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来决定的。首先人类的生存需要水，其次人类的社会交流需要交通，在丘陵地区自然河谷小平原就是建城的最好选择。前面我们提及过，湘语以及中原文化沿着湘江而上，自然，中原移民的定居点也会沿着河谷平原，相隔一定距离建造城市——于是就有了现在的城镇体系。事实上，对湘江周围的考古表明，湘桂走廊以前存在过其它的城池。
桂林地处漓江上游，是湘桂走廊的南端，本着掌控流域同时不失与中原联系的原则，桂林就成为了漓江流域的中心城市。由于古代灵渠道在整个历史时期中岭南开发中的重要性，这个中心城市到最后自然成为了广西隶属中原王朝时期的首府城，至少也是一个重要的城市。事实上，对湘江周围的考古表明，湘桂走廊以前存在过其它的城池。
         到近代，水路衰败，陆路兴起。湘桂公路、湘桂铁路均沿着这一条走廊兴建。这条路上的冷水滩取代了零陵，也取代了道州，成为事实上的区域中心城市。衡阳也成了唯一的湘南中心城市，才有了抗战期间惨烈的衡阳保卫战。湘桂走廊南延长线上的柳州，也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一度成为了桂北湘南的商品集散中心。
         湘桂走廊更大的意义在于，它联系了广西与包括湖南在内的大中原地区，使得广西充分接受了汉文明的滋养，融入了中华文明大家庭。而且，这条走廊也源源不断地为海岸线不长的广西补充着必要的经济滋养，为广西成为一个经济中游省份提供了必要条件。

無限空虛心內追含淚告別了無聲

高阳苗裔

七星

只看该作者 1 发表于: 2016-02-26

现在的永州，基本南宁北上的火车逢车必停

leexiaoqi

千阳

只看该作者 2 发表于: 2016-02-26

回 alexander 的帖子

alexander:现在的永州，基本南宁北上的火车逢车必停 (2016-02-26 19:22)

据说永州的人大代表为列车停站的事情专门反映过，所以几乎都要停靠办客
也被一些火车迷调侃为“人大代表站”

chunghuman

九龙

只看该作者 3 发表于: 2016-02-26

回 leexiaoqi 的帖子

leexiaoqi:据说永州的人大代表为列车停站的事情专门反映过，所以几乎都要停靠办客
也被一些火车迷调侃为“人大代表站” (2016-02-26 19:36)

没有办法呀，你就把永州看做桂柳一样的城市好了，要不然没有车了

無限空虛心內追含淚告別了無聲

桂山

七星

只看该作者 4 发表于: 2016-02-26

南岭不是是我国中亚热带和南亚热带的分界线，这个分界线在广西最南可达金秀。
近些年的一些方言论文说广西存在的湘语县只有2个半了。

关于桂林话，最近桂林人论坛有个很火的帖子“到底是雁山区还是暗山区”
http://bbs.guilinlife.com/forum.php?mod=viewthread&tid=8392190&highlight=%D1%E3%C9%BD

桂林恭城县江贝村九队人士，基层文物工作者；擅水果种植，喜花鸟鱼虫。

贺州乏力，荔浦当立；北连桂柳，南接贺梧。
广西茶江流域——中国最大的柿子,柚子产区。

君不见：那姓盛的修铁路，那姓李的坐中堂，
来年复又逢甲午，水师旗舰在北洋。
哎呀呀：勤政殿上忙泡面，中南海的包子香，
钓鱼台上姜尚去，抗俄还数杨凤翔。

chunghuman

九龙

只看该作者 5 发表于: 2016-02-26

回桂山的帖子

桂山:南岭不是是我国中亚热带和南亚热带的分界线，这个分界线在广西最南可达金秀。
近些年的一些方言论文说广西存在的湘语县只有2个半了。
关于桂林话，最近桂林人论坛有个很火的帖子“到底是雁山区还是暗山区”
http://bbs.guilinlife.com/forum.php?mod=viewthread&tid=8392190& .. (2016-02-26 21:13)

雁读an/ngan才应该是相对正宗的西南官话，因为现在只有普通话影响西官，an / ngan被yan吞噬，故取前者为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