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是闯关东世家,从两百年前的祖先就从山东老家历尽艰辛到东北创业,打苦工、做小买卖再到开商铺,后来发展壮大成为一方商界领袖被推选为商会会长,建商埠、建会馆、筹善款到海盖放粮赈灾,也是闻名一时。这些过眼云烟不曾给我留下印象,只在老人们的回忆中像听故事一样了解一些。
我的记忆从四岁往返于山东与黑龙江的旅程开始,出生几个月就在母亲怀里走过一回,但不曾在记忆中留下丁点印象。四岁时已能记事,且又是在夏季里出行,蒸气机车缓缓掠过的白山黑水的美景深深吸引了我的童心,绵延苍翠的森林、湍急倾泻的河流、木栅栏围起来里面点缀着盛开的向日葵与整齐堆放着木楞子垛的村镇房舍、树满了高大烟筒与高大围墙的城市、只有一排站房和几个写着站名的大牌子的小站,对我来说都是那么的好奇与新鲜,我贪婪地趴在车窗边一路看着窗外,生怕漏下什么没有看到。父亲曾教我识得几百个字,所以一路上印象最深的就是站台上大牌子写的站名,往往到了某个站,火车还没停稳,我就迫不及待地念站名,大部分字都认识,只有个别生字不熟悉就赶紧喊爸爸来念。对面坐着一位解放军叔叔很惊奇于我这个没有车上餐桌高的孩子认得那么多字,还有意拿站牌上一排小字“上一站XX,下一站XX”来考我,看我一一报出站名,没有考住我,就指着站里墙上的标语让我读,我爸爸一看笑着说,别考他这个,这孩子是从读标语开始识字的。当年的火车慢得很,逢站必停,从鹤岗到哈尔滨短短的700公里不到的铁路里程,都要开上将近20个小时,这段旅程里,除了吃饭,眼睛就一直看着窗外,不曾错过一个站,直到窗外天完全黑下来,看不清为止。直到今日,那些早已不再经停的小站站名仍清晰地留在我的脑海中,感觉仍然很亲切,并且朗朗上口。鹤立、峻德、莲江口、汤原、香兰、浩良河、威岭、晨明、南岔(这是个大站)、带岭、小白、朗乡、桃山……
说到这里地图依然没有进入我的视野,别急!就在这次旅途的回程,爸爸买了一本《中国交通地图册》,版本已忘记,这本地图册也早已被我蹂躏的四分五裂。几十年前的交通图册好象都是一样的模式,先是分省交通地图(划出主要公路铁路干线,标上沿途地名,交通线外的地理信息往往很简略,我很不喜欢这种地图,除了上世纪80年代留下的几本,再没有买过),后面是分区域的铁路线路图(更简略,只有树枝般的铁路线,然后密密麻麻地标上沿途车站,不论大站小站统统一个标准标注,省会城市等铁路交汇大站标注的更醒目一些)。虽然现在不喜欢那本地图,但当时确是我认识地图的启蒙课本。回程是从江苏南京坐汽车到清江(现淮安市),又从清江到徐州乘上回黑龙江的火车,沿途依然是看着窗外报站名,并且爸爸教会了我如何看地图(就是只有铁路线的那几幅),更是火车尚未到站,就把后几站的站名都报了出来,车上的乘客都叫我小报站员。
此时的我还说不上喜欢地图,但旅行的经历使我的知识面和视野都大有提高,而旅途中对所经过地方的回忆促使我以后经常翻地图查找,也可以说是我喜欢地图的初始原因。
那一年是1973年,我四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