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要追溯到整整八十年前。1932年,第一次淞沪抗战爆发,著名军事家蒋百里(科学家钱学森之岳父)提醒蒋介石:中日必有一战,要警觉日寇模仿800年前蒙古铁骑灭南宋的路线,即由山西打过潼关,翻越秦岭,占领汉中再攻
四川与湖北,此计若成,亡国无疑。必须采取抗战军力“深藏腹地”,建立以陕西、四川、贵州三省为根据地的策略,拖住日寇,打持久战,等候英美参战,共同对敌,方能最后胜利。
史如明镜,高悬可鉴。故修筑西汉公路实为建设后方抗战核心的根本之举且迫在眉睫。于是,由中央直接拨款修建,这在全国尚属首次。
西汉公路,由于西安至宝鸡原有大车道可资利用,所以实际兴建的是宝鸡至汉中的公路。全程254公里,除宝鸡至益门镇5公里与褒谷口至汉中15公里为平路外,其余234公里皆在秦岭崇山峻岭之中,工程之艰巨可以想见。
首战为测量,设计,放线。全国经委会公路处长赵祖康升帐点将:任命吴必治为西汉公路总工程师,下辖三段。时年24岁的工程师张佐周承担了从留坝至汉中80公里的测量、设计、施工任务。
他明白当务之急是吃透情况,把整个留坝至汉中80公里沿线山水溪流,涧崖坡岭摸透,兼顾得失,拿出一个科学、合理、省工、省钱的最佳
方案。
眼看山道将尽,即将到达褒谷口时,便有隐隐如闷雷的吼声传来,只见两岸山崖刀劈斧削般突兀,突出部分凌空欲飞,宛若雄鸡高唱,故此处名为:鸡头关。
此关仅拉开险栈序幕,自此至谷口,将近十里,山崖尽皆如兵阵森列,成为千里蜀道一处障碍,所以在距今1900年前的东汉永平年间,汉明帝下诏,在谷口七盘山下用“火焚水激”之法开凿出一条长15米,高宽各约4米的穿山隧道。英国大不列颠百科全书记载这是世界
交通史上最早的通车隧道,是人类征服自然的空前壮举。
一条
历史悠久的古道,一处领世界通车隧道之先的石门,自然会引起历代镇守使吏、往来文人墨客的高度重视,颂其畅通,咏其功勋者不可胜数,仅是镌刻于石门内外及附近山崖的石刻多达一百余块,其中之汉魏十三品最为出名。汉代石刻即达八块,曹魏与北魏石刻各一,宋代石刻有三,构成我国从汉魏到唐宋的书法真迹,又成为研究汉字及书法演变与发展的信史。
但遇着的却是一件棘手的事情。西汉公路从留坝施测一直沿着褒水西岸,与石门恰在同岸。石门是汉代开凿,那时的古道多临河在山崖凿孔,下用立柱支撑,再铺架木板为道。诚如诸葛亮所说:“其梁阁一头入山腹,一头立柱于水中。”这种空中阁道,即屡见于史的栈道。
由于立于水中的立柱不可能太长,所以栈道距水面常在5至7米之间,石门正在这一高度,而目下兴筑的西汉公路恰与秦汉时期的栈道处于同一水平线。若开山辟路,石门古迹注定破坏殆尽,荡然无存。
而且,还无法回避,首先不可能让公路低于石门,那样易被洪水冲毁;也不可能高于石门,此处全为笔立的悬崖,且不说无法使路面骤然升高,即使升高,开山炸石也必然危及石门。
这当然是张佐周绝对不希望出现的事情。他产生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石门绝不能去碰。
一个大胆的念头突然闪过:要保护石门古迹,只有在上游改道,把公路由河西移至河东。但由此又带来其他问题:褒水为汉水上游最大支流,脉源众多,山洪频繁。在这样大河上造桥绝非易事!再是即使改路河东,注定开山放炮还危及近在咫尺的石门及附近石刻……
除非是在石门上游架桥,先把公路移至河东,然后再在石虎峰与翠云屏下仿照古石门开凿山洞,供汽车通行。这样,不仅石门石刻得以保护,褒谷风景无一损坏,而且新凿石门与古石门相互辉映,定可为褒谷凭添壮景……
年青的工程师激动起来,仿佛已看到自己构想的灿烂远景。但稍一冷静,又想:架桥凿洞,费用加大;再是技术、资金一系列问题都并非他能决定,必须尽快向上汇报,但总算有了一个能讲出口的方案。
他立即向西汉公路总工程师孙发端与主持兴筑西汉公路的赵祖康汇报,引起两人高度重视,同时来到现场考察,使张佐周提出的方案得到许多完善和补充,最后一致同意架桥改线,保护石门。一项使人类文明得以延续具有历史意义的重大举措就这样轻而易举地通过了,决定了。
至此,公路测设由河西移至河东,完全避开了石门古迹。而且,赵祖康、孙发端也完全采纳了张佐周的建议,在石虎峰、翠云屏等石峰开凿通车连环三洞,总长度66米,竟四倍于古石门。这使张佐周深感欣慰。
赵祖康专门请
中国交通界元老叶恭绰题写了“新石门”镌刻于岩石,与古石门遥相呼应。赵祖康则在公路途经的大散关、酒奠梁、柴关岭等处挥笔题字,至今雄碑犹存。现在大家看到的“虎视梁州”便是赵祖康的手笔。
当请张佐周时,他谦逊地摆了摆手,但内心却委实激动。想想,转眼之间,从1934年7月至1937年7月,他已在秦岭测设褒谷古道三年,石门石刻给他留下了毕生难忘的印象。
还需要告诉大家的是2005年,张老因病仙逝,终年九十六岁,这位曾参加过沪杭、西汉、乐昌、滇缅等多条公路修建,把一生奉献给中国公路的可敬老人,遗愿是希望安息在他一生最有
文化意义的古褒谷口。老人遗愿获得汉中市委、人大、政府、政协,相关单位及各界人士的积极支持响应,仅四十余日便大功告成。碑刻及陵地选在褒谷景区当年张老所开新石门故地,依山临水、开阔向阳,有仿古栈道通达,有张老故友赵祖康摩崖题刻“虎视梁州”相伴,高山流水,足可安慰亡灵,寄托情怀。
上海有关方面及家人也齐聚褒谷口,安放骨灰,举行座谈,张老还把一批当年拍摄的古褒谷图片赠送汉中博物馆,纪念往事,启迪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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