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台世界 2022,(07),144-148 DOI:10.16565/j.cnki.1006-7744.2022.07.40
李想
西北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
唐代关内道地区大体以今陕西省的中部和北部为主体,包含今宁夏回族自治区、甘肃东部地区和内蒙古河套地区。其南部为渭河平原,中部和北部为高原地区。始设于贞观元年(627),至唐朝灭亡(907),在280年内,关内道所辖区域发生较大
变化。开元二十一年或二十二年1,从关内道划出京畿道,下辖京兆府、凤翔府、华州、同州、商州、邠州六府州,在此前后,又有宥州、麟州等州的
调整变迁。现以敦博58号文书所载州为主,通过对比传世文献,对《新唐书·
地理志》行渭州、武州与威州以及新旧《唐书·地理志》、《通典》、《元和郡县图志》所载宥州作一简单梳理,并探析其新置原因过程。
一、唐蕃之争——渭州与行渭州
渭州置于北魏永安三年(530),治所在陇西郡襄武县(今甘肃陇西县),因渭水而得名。原属唐陇右道。天宝元年(742)改为陇西郡,乾元元年(758),复为渭州。元和四年(809),在关内道所属原州平凉县置行渭州。翻阅史料,不难得知,渭州的变迁与唐与吐蕃的战争有密切的关系。
睿宗景云元年(710),吐蕃以河西九曲之地为金城公主“汤沐之所”而占领之,并设置城池,以此作为东进的根据地,开始对唐王朝的蚕食[1]5228。此后,九曲之地战火绵绵,时战时和,唐朝设置陇右节度使,以经营河湟地区的军事。714年,吐蕃以十万兵众侵略兰、渭之地,此时的渭州,仍属唐陇右道。739年,作为唐蕃友好纽带的金城公主去世,吐蕃即“四十万众入寇,至安仁军”[2]6844。唐朝以哥舒翰为陇右节度使,收复九曲之地,并置洮阳、浇河二郡及神策军。
安史之乱发生后,唐帝国不得不调西北兵力入中原平叛,这就使得唐西北驻防空虚,吐蕃伺机而动。天宝十五年(756),吐蕃使者入唐,明为协助唐王朝平叛,实则暗探唐朝内部虚实。代宗广德元年(763),吐蕃攻克陇右诸州,陇右道所属渭州没于吐蕃,并在其占领区设置军事机构
管理。自此,吐蕃一路东进,直至长安。根据P.T.1287号卷子《赞普传记》记载:“韦·赞热咄陆等,引军攻小城以上各部,连克一十八城,守城官员均收归编氓,国威远震,陇山山脉以上各部,均入于掌握矣!设置五道节度使,新置一管辖区域广宽之安抚大使。”[3]167
吐蕃在其占领地设置“五道节度使”2,渭州属于五道节度之鄯州节度使治下。其后,德宗建中四年(783),吐蕃大臣尚结赞与唐陇右节度使张镒盟于清水,并明确规定各自疆界:“唐地泾州右尽弹筝峡,陇州右极清水,凤州西尽同谷,剑南尽西山、大度水。吐蕃守镇兰、渭、原、会,西临洮,东成州,抵剑南西磨些诸蛮、大度水之西南。”[4]6094
此后45年,渭州于唐为化外之地。直至宪宗元和三年(808),泾原节度使朱忠亮奏请,在原州平凉县置行渭州[5]2918,而《新唐书》载“元和四年以原州之平凉县置行渭州”[4]968,当为元和三年为朱忠亮奏请,元和四年行渭州正式置于原州平凉县。行渭州的设置,与同年于临泾所置行原州相呼应,一方面作为唐廷向吐蕃政治宣示的一种手段,表明唐廷有意收复失地的决心;另一方面,唐廷将行原州、行渭州作为战略防御的壁垒,进一步表明,双方战争进入相持阶段3,均无力再发生大
规模战争。
唐僖宗广明元年(880),黄巢起义使得唐西北边防又陷空虚,吐蕃再次攻破原州,行渭州亦陷吐蕃。但9世纪中叶至10世纪初,整个吐蕃境内王室分裂,军阀、贵族混战,奴隶平民造反,社会充满了战乱和暴力,社会生产、文化各方面都遭受了极大的破坏和损失[6]231。仅四年,唐廷再次置行渭州于原州之平凉县。
二、“七关要害”———武州与萧关
武州是唐宣宗大中五年(851)以原州之萧关所置。《资治通鉴》记载:“灵武节度使朱叔明取长乐州。甲子,邠宁节度使张君绪取萧关。甲戌,凤翔节度使李玭取秦州。”(胡三省注:“长乐”当作“安乐”)[2]8039《旧唐书》又载:“康季荣奏收复原州、石门、驿藏、木峡、制胜、六盘、石峡等六关讫。邠宁张君绪奏,今月十三日收复萧关。……敕于萧关置武州,改长乐为威州。”[1]622长乐州、原州均属关内道,而原州境内七关地处关内道“西抵陇坂”之处,陇坂即陇山,《读史方舆纪要》言:“陇坻即陇山,亦曰陇坂,亦曰陇首。……山高而长,北连沙漠,南带汧、渭,关中四塞,此为西面之险。”[7]2465原州七关凭借其险峻成为唐廷经营西北的战略要地,而七关到底指哪七关?查阅史料,不难发现,七关分歧主要在萧关和木崝关。
记载七关为石门关、驿藏关、木峡关、制胜关、六盘关、石峡关、萧关的传世典籍为《旧唐书·宣宗本纪》《唐会要·关市》《资治通鉴》。《唐会要·关市》言:“大中三年七月,泾州节度使康季荣奏。六月二十七日,收原州城及诸关、石门关、驿藏关、木峡关、制胜关、六盘关、石峡关。其月,邠宁监军小使张文锐奏,当兵道兵马。今月十三日收萧关。”[8]1580《旧唐书·宣宗本纪》与《资治通鉴》之言,见于上文。
记载七关为石门关、驿藏关、木峡关、制胜关、六盘关、石峡关、木崝关的传世典籍为《新唐书·地理志》《资治通鉴》胡注条。《新唐书·地理志》原州平凉郡条言:“州境又有石门、驿藏、制胜、石峡、木崝等关,并木峡、六盘为七关。”[4]968《资治通鉴》胡注言:“原州界有石门、驿藏、制胜、石峡、木靖(“靖”当为“崝”)、木峡、六盘七关。”[2]8038
关于萧关与木崝关之说,严耕望认为:“胡注于大中三年二月条取新志为说,与通鉴下文六月七月条本文亦抵触,何耶?木崝关别无可考,似当列萧关为七关之一。”[9]405本文不赞同严氏观点,原州七关应为为:石门关、驿藏关、木峡关、制胜关、六盘关、石峡关、木崝关。
为何萧关并非原州七关之一呢?那么有唐一代萧关位置到底位于何处?汉唐典籍中均有萧关、萧关县、萧关故城之称。
秦汉典籍中只有“萧关”之称。《史记·项羽本纪》言:“人或说项王曰:关中阻山河四塞,《集解》徐广曰:‘东函谷,南武关,西散关,北萧关。’地肥饶,可都以霸。”[10]315《史记·汉兴以来将相名臣表》又言:“《索隐》曰:咸阳也。东函谷,南峣武,西散关,北萧关。在四关之中。用刘敬张良之计故也。”[10]1120显示了萧关作为关内的北部关隘,占据保卫关中腹地至关重要的地理位置。《文献通考》引《中兴四朝地理志》曰:“凤州之散关,陇西之陇关,商州之武关,原州之萧关,蓝田之峣关,其名皆已先秦而出,秦又自命其国以关中。”[11]2529指出萧关之名自先秦就有,笔者推测大概是公元前600年前后,秦国抵御义渠戎时所修筑保卫关中的重要屏障,当时义渠戎吞并北地诸戎,力量空前壮大,开始将矛头指向东南的秦国,此时萧关可能还只是一种防御性的关隘。薛正昌通过考察,得出秦汉萧关是从三关口到瓦亭峡的一整段险要地带,此地段统称为萧关,而其北边的防御应该在今宁夏固原县东南青石嘴附近[12]45。
关于“萧关故城”“萧关县”,《元和郡县图志》原州条均有载,“萧关故城”见平高县条:“萧关故城,在(平高)县东南三十里。汉书文帝十四年,匈奴入萧关,杀北地都尉,是也。”[13]58萧关县条载:“本隋他楼县,大业元年置,神龙三年废。别立萧关县,以去州阔远,御史中丞侯全德奏于故白草城置,因取萧关为名。”[13]60
据上两条可知,萧关故城是指秦汉萧关旧址,也就是位于今宁夏固原东南青石嘴附近的萧关地段。而萧关县是另立它县,并非关隘,仅以秦汉“萧关”典故为名,大中五年置武州于萧关,并非以“关隘”对待。故唐代的原州七关并无萧关一说。
三、吐谷浑与威州(安乐州)
安乐州是咸亨三年(672),唐廷于吐谷浑可汗慕容诺易钵部所置州,属灵州都督府,至德年间没于吐蕃,大中三年(849)收复后,改安乐州为威州,治所在今宁夏同心县
东北下马关镇北红城水古城。
《旧唐书》言:“(吐谷浑)属晋乱,始度陇,止于甘松之南,洮水之西,南极白兰,数千里。”[1]52974世纪至7世纪在青海等周边地区建立政权,唐末至五代时期也称退浑或吐浑。唐高宗龙朔三年(663),东部吐谷浑为吐蕃所灭,《册府元龟》记载诺曷钵奔凉州,后又徙于鄯州,由于唐蕃战争的影响,唐徙其部众于灵州,置安乐州,以诺曷钵为安乐州刺史[14]11740,对其进行羁縻统治。位于宁夏同心县发掘的《慕容神威墓志》,在关内道威州(安乐州)地区附近,现取部分志文如下:君讳威,字神威,其先昌□□也,即前燕□□武宣皇帝廆□□君以瑰才□生,奕荒济美,盛德不坠,荣勋惟贤,曾祖钵,尚太宗文武圣皇□女弘化公主,拜驸马都尉,封河源郡王,食邑三千户,寻进封青海国王,食邑一万户,□赐实封三百户,赠□国□王,食邑二万户。姻连戚里,宠锡桐珪,燕□□于子孙,衣冠盛于门阀。祖忠特,袭封青海国王,拜右武卫大将军,封成王。降金城县主,即陇西郡王之长女也。承家赫奕,继业□高,时秀有闻,国华诞宝。父宣彻,封辅国王,圣历初,拜右领军卫大将军;匡赞社稷,翌载圣明,着定业之功,当建候之会。夫人博陵崔氏,特承恩制,封博陵郡太夫人,家传典则,天锡荣号,庆流胤嗣,义阐闺庭。
由上可知,慕容威,字神威,其曾祖父为吐谷浑汗国末代统治者诺曷钵,祖父为青海国王慕容忠,父亲为辅国王慕容宣彻,罗列如下:慕容诺曷钵(夫人弘化公主)→慕容忠(夫人金城公主李季英)→慕容宣彻(夫人博陵崔氏)→慕容威(夫人为武承嗣之孙)
自诺曷钵迁徙安乐州以来,唐廷就以宗室之女妻之,并加以封号。《旧唐书》载:“诺曷钵既幼,大臣争权,国中大乱。太宗遣兵援之,封为河源郡王,仍授乌地也拔勒豆可汗,遣淮阳王道明持节册拜,赐以鼓纛。诺曷钵因入朝请婚。十四年,太宗以弘化公主妻之,资送甚厚。”[1]5300与志文记载一致,诺曷钵为河源郡王,其妻为弘化公主,《弘化公主墓志》[15]944亦有所证。慕容忠在传世典籍中的记载寥寥,《旧唐书》言:“垂拱四年,诺曷钵卒,子忠嗣。”[1]5300《新唐书》言:“十一月,及诺曷钵至京师,帝又以宗室女金城县主妻其长子苏度摸末,拜左领军卫大将军。”[4]6227(注:苏度摸末为慕容忠族名)记载当时诺曷钵入朝后,其长子慕容忠被册封的史实,这一点与1927年威武出土的《慕容忠墓志》可相印证:“(慕容忠)年十八,授左威卫将军。戚承银榜,弱岁求郎;宠溢金貂,童年入侍。后加镇军大将军,行左豹韬卫大将军,袭青海国王乌地也拔勤豆可汗。”[15]945
关于慕容威其父慕容宣彻的记载,仅见于《大唐故辅国王慕容宣彻墓志》和《慕容神威墓志》,《新唐书》《资治通鉴》等典籍仅有“宣超”记载,那么“宣超”和“宣彻”是否为同一人?若不是,则其关系又如何?关于《大唐故辅国王慕容宣彻墓志》,最早张维在其《陇右金石录》中收录了此墓志,认为宣彻即宣超,而“神威”疑为宣彻的字,但慕容神威墓志出土后,即印证了“神威”为慕容威的字,与“宣彻”无关。夏鼐根据《新唐书》吐谷浑传载“岁遣镇遏使者与宣超兄弟抚护之”[4]6228,认为“宣超原有昆弟,且掌兵权,宣彻当其兄弟辈也”[16]464。其后,钟侃根据以上两志相印证,进一步确认,慕容宣超与慕容宣彻为兄弟辈,而慕容威其父为慕容宣彻。从《慕容宣彻》墓志“左领军大将军慕容讳宣彻”可知,慕容宣彻在唐担任兵权要职。
从龙朔三年(663)诺曷钵归唐到景龙三年(709)慕容宣彻逝世,吐谷浑诺曷钵家族四代居于唐朝要职,与唐朝皇室联姻,直至慕容宣超之子慕容曦皓,吐谷浑诺曷钵家族最终实现汉化,见《慕容曦光墓志》[16]446对外敌已有“摧破凶胡”“胡贼”字眼,表明吐谷浑诺曷钵家族已经归于华夏自居,显示了唐对吐谷浑诺曷钵家族羁縻统治的成功。
四、内乱与外敌———新旧宥州的置废
1. 旧宥州的置废。
旧宥州的兴置于唐调露元年(679)所设“六胡州”密切相关。唐与突厥的战争最早于贞观年间,贞观四年(630),唐平定东突厥,长期受突厥统治的粟特昭武九姓牧民归唐,唐廷安置之,根据《旧唐书·地理志》灵州大都督府条言:“贞观四年,于回乐县置回、环二州,并属灵武都督府……燕然州,寄在回乐县,突厥九姓部落所处。……鸡鹿州,寄在回乐县界,突厥九姓部落所处。……鸡田州,寄在回乐县界,突厥九姓部落所处。”[1]1416
可知,其安置区大体在灵州境回、环二州。调露元年十月,单于大都护府东突厥阿史德温傅、奉职二部反,唐廷于十一月以裴行俭为行军大总管率兵三十余万讨之,并设置了鲁、丽、塞、含、依、契州,总为“六胡州”,关于“六胡州”的始设问题,张广达根据洛阳出土的《唐故陆胡州大首领安君墓志》及传世文献推断:调露元年设置六胡州,并非始置年,而是唐人代替昭武九姓为首领之年,而六胡州早在调露之前,大约贞观四年之后始置,但当时是以昭武九姓首领作为长官的羁縻统治[17]74。那么为何要在调露元年用唐人长官代替昭武九姓首领为长官呢?张广达引用了日本学者小野川秀美的观点:其所以有此变革,显然是唐廷鉴于同年突厥阿史那温博、奉职二部发动叛乱,二十四羁縻州纷纷响应而不得不采取的措施[18]226,990。但周伟洲不同意此说,并给出三点反对意见并解释其原因:(1)墓志所见其“陆胡州大首领”名号,并非唐朝所封,而是和内迁的吐谷浑慕容氏墓志一样,带有本部落的封号皆为其子孙所加。(2)“陆胡州”并非调露元年所置“六胡州”,而是“河曲六州”,见于《旧唐书·张说传》《资治通鉴》《唐大诏令集》等记载。(3)《唐维州刺史安侯神道碑》所记安胐汗和其子安附国所任刺史之地维州在且仅在剑南道,安附国死于调露元年,永隆二年(681)改葬时,碑文写于此时,就是次子安思恭所任鲁州刺史之时。故周伟洲认为“六胡州”所置时间为唐代典籍中的调露元年。而其主要原因是加强对河南地区4突厥降户的统治,直接原因则是镇压温傅、奉职二部的反叛,便于运输军队和给养之意[19]395-398。
永隆二年唐廷平息了反叛,此后的“六胡州”建制亦有变动,其主要原因与上同。“长安四年并为匡、长二州。神龙三年复置兰池都督府,在盐州白池县北八十里,仍分六州各为一县以隶之。”[13]106开元四年,后突厥内乱,康待宾率部归唐,唐安置其众于“六胡州”处,仅仅几年,康待宾率众反唐。康待宾的反叛,表明唐在其北方的羁縻统治又一次崩溃。平定康待宾之乱后,唐廷采取了更为强硬的措施,也是无奈之举:“迁其人于河南、江淮之地”[1]1418,其目的是想从根本上断绝叛乱的再起。
直到开元二十六年(738),唐廷“敕河曲六州胡坐康待宾散隶诸州者,听还故土,于盐、夏之间,置宥州以处之”[2]6832。关于旧宥州建制,穆渭生从军事角度考察了其原因。穆认为,开元二十六年之时,唐在全国边疆地区的节度使体制已完成,东、中、西三受降城控扼穿越阴山的
交通要道,朔方、河东、河西三镇节度使北御突厥,南屏关中。此时漠北后突厥势力大为衰退,故而敕令还坐康待宾之乱而散落河南、江淮的六州胡人,于灵、夏置宥州,意为“宽宥”之名,实则将其置于更严密的军事控制之下[20]33。
此后旧宥州的变动,多与军事有关。“天宝中,王忠嗣奏置经略军,在宥州故城东北三百里。”[2]7704宥州寄理在于经略军。后来明代的李贽在考察这段史实时,从军事角度认为“寓治经略军,居中以制戎虏。北援天德,南接夏州”,旧宥州寄置经略军,北可以驰援天德军,南可以据守夏州,以防北部戎狄。但当时,后突厥已经灭亡,回纥汗国建立后,一直与唐关系和善,故寄置经略军也有作为别地战乱的军事后盾的原因。直至宝应后,安史之乱的暴发,唐王朝废置旧宥州,调兵以驰援关内。
之后的几十年间,旧宥州再无出现,可以说旧宥州的兴置一方面是作为北御外敌的军事重镇,一方面是安抚归唐胡人的羁縻之所,主要的目的是“对外”而置。而其废置,是内乱的爆发,唐廷不得已调整北部军事以向关内靠拢的行为,主要的目的是“对内”而废。
2. 新宥州的置废。
新宥州的兴置是在元和九年(814),李吉甫亲历了新宥州的兴置并在其《元和郡县图志》中有较为详细的描述:元和八年(813),回鹘讨伐吐蕃,取唐西城、柳谷路,唐廷以为回鹘明为讨伐吐蕃,实为侵略唐朝,于是李吉甫便提出“断绝和事”“请置宥州,理经略军”的建议,得到朝廷的采纳。至元和九年,于经略军城新置宥州[13]106,并更改建制:“仍为上州,于州郭下置延恩县为上县,改隶夏绥银观察使,取鄜城神策行营兵马使郑杲下兵士并家九千人,以实经略军。”[13]107
随后,李吉甫言其原因为以防北部回鹘的侵扰所置,以缩短军事情报到京师的日程[13]107。但《唐会要》言:“由是昆夷屡扰,党项靡依,蕃部之人,抚怀莫及。朕方宏远略,思复旧规,宜于经略军置宥州。”[8]1247这里的“党项”应指党项六部(野利越诗、野利龙儿、野利厥律、儿黄、野海、野宰)。永泰、大历后其六部徙居石州,永安城镇将阿史那思昧“扰其部落,求取驼马无厌,中使又赞成其事,党项不堪其弊,遂率部落奔过河。元和九年五月,复置宥州以护党项”[1]5293。党项不堪阿史那思昧的侵扰,就置宥州保护并安抚之,这也是唐廷置宥州的另一个原因。
但自从田缙出任夏州节度使后,“以贪狠侵扰,党项苦之,屡引西戎犯塞”[1]5263,党项不堪田缙等人的侵扰,便引吐蕃进犯唐朝边境,于是灵、夏之地,包括宥州便成为防范吐蕃的军镇,“盖田缙始生国患,而赖光颜、郝玭之驱戮也”[1]5263,在元和十五年(820)十一月之前便由唐边将李光颜和郝玭驱戮至尽,是时,唐廷派太子中允李寮为宣抚党项使以安抚党项众部,党项众部“以部落繁富,时远近商贾,赍缯货入贸羊马”[1]5293。一片繁荣景象,似乎羁縻政策初见成效。
好景不长,至大和、开成年间,唐藩镇统领“恣其贪惏,不顾危亡,或强市其羊马,不酬其直,以是部落苦之,遂相率为盗,灵、盐之路小梗”[1]5293。使得党项众叛,再加上吐蕃的不断侵扰,唐廷置宥州的初衷“北御昆夷,安抚党项”之意已荡然无存,新宥州从此消失在唐代北方军镇的视野里。
余论
通过对行渭州、武州、威州、新旧宥州的考察,发现唐廷于关内道置新州不外乎原因有二:一是作为对抗外敌的必要手段也是无奈之举。如行渭州之置,主要是吐蕃陷陇西之地,原为陇右道的渭州被置于关内道原州境内,作为对吐蕃的政治宣誓,更深层次的也是一种无奈之举。于萧关之地置武州,借秦汉萧关之风骨,其意与行渭州之置相同,如晚唐诗人司空图《河湟有感》中的“一自萧关起战尘,河湟隔断异乡春”和陶翰《出萧关怀古》中的“驱马击长剑,行役至萧关”,尽显故地不在无奈与对抗外敌的决心。二是作为对“靡依”唐朝胡人的羁縻之所,以体现“绥之以德”的怀柔政策。唐廷置羁縻州威州以安置吐谷浑诺曷钵部,到慕容曦皓一代的最终汉化,是唐朝羁縻的怀柔政策成功实现的典型例子,但唐置宥州虽有实行羁縻政策之初衷,但仍肩负北御外敌之责任,故此政策实施过程中仍是有一定阻力。
注释
1新旧《唐书·地理志》、《资治通鉴》、《通典》为开元二十一年,《通典·职官典》、《旧唐书·玄宗纪》为开元二十二年.
2金滢坤先生认为吐蕃“东境五道节度使”早在广德元年就已设置。后文“鄯州节度使”亦由金滢坤先生所考。参见《吐蕃节度使考述》,《厦门大学学报》2001年第1期,第99页.
3关于唐蕃战争“相持阶段”参见李宗俊《唐代中后期唐蕃和陇之争与疆域变迁》,《唐史论丛》,2012年,第129-136页.
4河南地区:指黄河河曲之南,关内道北部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