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人在请教尊姓大名时,遇到黄王不分,或者陈郑不分,常可听到双方都在申明:草头黄、三划王,耳东陈,奠耳郑等等,以免混淆。这不奇怪,吴侬软语与普通话在音、韵、调上的差异之故。让人弄不懂的是,若要问到地名,即使拿出地图来,指正了字眼,也会弄得一头雾水,不知所以。哪怕你同样是吴语系统的上海人、无锡人、杭州人——只有土生土长的苏州人才自己明白。
试列几则:
黄鹂坊,很有诗意,唐代大诗人白居易还写过“黄鹂巷口鹦欲语,乌鹊桥头冰未消”的诗句。到了宋代,不知什么原因改称黄牛坊了。而现在的苏州人却称之为“黄泥坊”。
吴趋坊,是苏州最古老的坊之一。“吴趋”是古代歌曲的名字。晋代陆机曾写过《吴趋行》,诗中写道:“吴趋自有始,请从阊门起”。因此,“吴趋”之称最迟不晚于晋。可是,苏州人却总是叫它“鱼翅坊”。
临顿路,是因吴王率军追击东夷,临时在那里驻扎,停顿休息,所以得名也较早。唐代诗人陆龟蒙曾家住临顿里。想不到苏州人会把“临顿”二字读如英国的首都“伦敦”。
养育巷、由斯弄、钩玉弄(1972年改称塔影弄)名字都很雅。苏州人却偏要化雅为俗,分别叫它们为“羊肉巷”、“牛屎弄”、“狗肉弄”。
也有化俗为雅的:阊门外鸭蛋桥,其名很俗,一些苏州的骚人墨客就在他们的笔下,写作“阿黛桥”。也许是因为民国时期,这一带正是“红灯区”吧。
宜多宾巷,本作糜都兵巷,是为纪念宋代朝议大夫糜某而命名的。不知什么时候什么原因,改为“宜多宾巷”,进而更读作“耳朵饼巷”。耳朵饼是一种不规则半圆形,形如耳朵,甜中带咸的饼。旧时儿童爱吃的零食,现在当然失传了。
乔司空巷,因宋左丞相乔行简所居而得名。苏州人却称之为“乔师姑巷”。师姑在苏州话中是指尼姑,听来总觉得有点奇怪。
泰让桥,是为纪念吴国先祖泰伯奔吴让贤之举而命名,苏州人都叫它“太阳桥”,与原意相差十万八千里。
护龙街是人民路的旧称。在环卫设施普及之前,苏州人家家户户只好用马桶。每天凌晨,居民都把马桶摆在自己家门口,等推粪车的环卫人员来集中处理,因而在街道两旁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马桶,人们形象地将这条贯穿苏城南北的街称为“马桶街”。不过,也有称为“马龙街”的。不管怎样,把“护”字定要转音为“马”字,不知何故。
铁瓶巷,相传唐朝初年有一仙人在此枕铁瓶而卧,醒后遗下一个铁瓶,因此得名。苏州人却称它“铁皮巷”,把好端端的一只瓶,化为一张皮。
都亭桥,相传春秋时期吴王寿梦在阊门内建都亭桥,专门用来招徕四方贤士。据《吴地记》记载,唐时基址尚存。现在苏州人大都叫它“都林桥”。
塔倪巷,据说是孙权建报恩寺塔(即北寺塔)时,造塔所用之泥一直堆到这里,因而得名塔泥巷。如今正式命名为塔倪巷,反而说不出个所以然了。
诸如此类,音转、读别的地名,实在太多,数也数不清。试再举些时常听到的如下:
马医科,叫“蚂蚁(音米)窠”;游马坡巷,称“油抹布巷”;蔡汇河头,索性减为三个字——“柴河头”;乘马坡巷,变了“陈麻皮巷”;马大箓巷,称“马达头巷”;称日晖桥为“石灰桥”;称莲目巷为“莲蓬巷”;称织里桥为“吉利桥”;称西津桥为“西星桥”;有哲学味道的因果巷,转眼成了人人喜爱的“鹦哥巷”;南濠街,叫“南傲街”;梵门桥弄,叫“眼门桥弄”;邵磨针巷,非夷所思,变了“撞木钟巷”;称胥门为“西门”,葑门为“付门”;称大小柳枝巷为“柳贞巷”;谢衙前,成了“象牙前”;殿基巷,自然而然成了盘中美餐(现在是保护动物)“田鸡(青蛙)巷”;称镇抚司前为“镇福寺前”;称盛家带为“盛家对”(不知哪家错);称中由吉巷为“中油鸡巷”(又是美食);称调丰巷为“调粉巷”等等。从字音、字面上看,都与原名相距很远,甚至觉得有点儿滑稽。
另外,苏州人对邻近城镇也有特殊读法。如称吴江芦墟为“芦区”,震泽为“进闸”(不知有否出闸);吴县陆墓为“落呒”;称浒墅关为“许墅关”,还说成是乾隆老倌第一个读错的,不知是皇帝情结,仰或老百姓的幽默;称唯亭为“移亭”;称阳澄湖为“扬长湖”(不知是否还有避短湖)。
至于上述地名为什么要这样读,不要说一般苏州人讲不出道理,就是语言学专家、民俗学家,恐怕也难以回答。真是有点弄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