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迁都:洛阳城的兴盛与倾覆
洛阳这种得天独厚的区位,长期作为王朝首都,掌控四方。但是一旦中央衰落,对地方掌控下降,这种居中的位置使得洛阳也容易沦为四方征战之地。
东汉末年就是明例,黄巾之乱后,群雄并起,洛阳被董卓一把火烧掉,曹操一度都许昌。而后,连年混战,中原大地满目疮痍。即使在短暂统一的西晋之后,洛阳也不可避免的见证西晋快速灭亡的惨烈情景,匈奴人的铁骑彻底终结了辉煌数百年之久的奢华幻梦,三万余人的血肉被践踏在匈奴战马铁蹄下,异族的弯刀饱饮了公卿高贵的血液,作为中华象征的晋朝皇帝也沦为异族的阶下囚。从此,辉煌时代的象征被埋进了荆棘和荒草之中。
接下来,洛阳将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又一次成为都城的焦点,钟情于它的是北魏孝文帝拓跋宏。北魏刚建国的时候,都城设在平城。孝文帝即位后决意改革,或许是为了远离平城的严寒天气,或许是为了摆脱平城贵族势力的阻挠,他不顾河洛的暑热难耐,也不顾鲜卑贵族的强烈反对,强制定下了迁都洛阳的计划。定计迁都后,孝文帝决定直接留在洛阳,车驾一直不肯北还。甚至在洛阳城的兴建任务上马之前,孝文帝宁可住在洛阳一角,待在魏晋时期幽禁失宠妃嫔的金墉城里,也不愿回到平城的宫室。
迁都后,孝文帝迅速改革官职,禁绝鲜卑语言,改易旧俗,甚至将鲜卑姓氏改为汉姓,就连皇帝本人的拓跋氏也改成了元氏。
根据杨衒之在《洛阳伽蓝记》中记载,“京师东西四十里,南北十五里”,洛阳是当时首屈一指的大城市,从规模上看,甚至超越南朝的都城建康。如果杨衒之不是刻意自我吹捧的话,那么其书中记载的南梁使臣陈庆之的赞叹,可以被当做这座魏帝国京城辉煌盛景的写照:“昨至洛阳,始知衣冠士族,并在中原。礼仪富盛,人物殷阜,目所不识,口不能传。所谓帝京翼翼,四方之则。”这座宏伟都城的成立,终于成了北魏皇帝想当中华君主的目标。
如果仔细考察洛阳作为都城的历史,就会发现,这座经常以辉煌壮丽形象示人的都城,其实是最不适合作为都城的地方。以形胜来讲,它不如长安拥戴山河,在大运河修建之前,交通运输也不能说绝对的方便,自周至汉的千百年间,已经耗尽了这座城市的地利。选择定都洛阳,意味着必须用全国的力量去供养这座都城的体面,这是一个倾全国之力的面子工程,而沉溺于其中的繁华,又会使人忘却远方的忧患,它更适合作为一个升平年代粉饰太平的副都,而不适合作为一个总领天下的首都,特别是一个外有南北强敌窥伺、内有忧患的帝国首都。
洛阳龙门石窟
对远在北方的人来说,这种忧虑尤为明显,驻扎帝国北方的鲜卑部族军队,长期以来在边地苦寒之中,守卫着帝国的边陲,但现在,他们发现洛阳只顾着自己繁华,却忘了他们的存在。他们选择发动叛乱,用刀兵和献血来表现自己的存在。而此时的洛阳,也成为了一场权与血的华丽舞台。就像迁都洛阳城的孝文帝,一直受到文明太后的压制一样,孝明帝也受到其母把持朝政的灵太后的挟制,儿子想要制服母亲,但却被母亲毒杀,之后,灵太后居然将一个女孩儿拥上帝位,又很快声称自己看错了,将其废黜。叛乱的镇帅中,一个叫尔朱荣的契胡将领杀进洛阳,在处死了灵太后之后,血洗了这座华丽的帝国都城,尔朱荣用武力震慑着所有其他和他一样觊觎权力的人。但他不久又死在被他拥立的孝庄帝手里,三个月后,孝庄帝又被尔朱荣的从子尔朱兆仇杀。尔朱兆则被之后进入洛阳的高欢逼死,等等。而这一切,距离孝文帝迁都洛阳,不过40年。
547年,在孝文帝迁都洛阳53年后,杨衒之从东魏的都城邺城前往洛阳,“城郭崩坏,宫室倾覆,寺观灰烬,庙塔丘墟”,昔日都城,已经再一次沦为丘墟。“彼黍离离,彼稷之苗”的诗句,又一次回响在他的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