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乡民间失落感弥漫 行政上脱赣入湘呼声再起
谢良兵
长沙汽车南站到江西萍乡的大巴差不多一小时一趟,大巴走沪昆高速一个半小时就能到达萍乡。26岁的萍乡湘东区人姚莉对这条路线已经非常熟悉,她在长沙市星沙经济开发区内的一家电子企业打工。而两年前,她跟很多萍乡人一样在东莞等珠三角城市打拼。
在官方层面。4月中旬,萍乡市委政研室主任刘建中随萍乡市考察团去了一趟安徽考察。他们主要在安徽省的合肥市、铜陵市、马鞍山市等地考察承接产业转移和城市转型。江西萍乡作为国家资源枯竭城市,转型成为近年来的重要课题,而如何转型,在未被划入鄱阳湖经济区的背景下,怎么融入鄱阳湖经济区和对接长株潭经济区,同样是刘建中等人研究的课题。
相比而言,刘建中对于马鞍山在与南京都市圈的对接上很是羡慕。“马鞍山对接南京是很成熟的了,萍乡从长株潭概念一提出来就开始呼吁对接,但至今仍有很多困难。”刘建中说。
这两年的产业转移,让越来越多的打工者留在了离家不远的内陆城市。作为离萍乡最近的省会城市,姚莉选择了在长沙打工。因为父母身体不是很好,姚莉需要时不时地回家照顾,所以一到放假,她便会往返于萍乡与长沙之间。
与萍乡相比,长株潭地区的工作机会要多很多,萍乡一些中专毕业生也将目光聚集在了这里。据萍乡市工业学校就业办的老师介绍,该校2009年送了一批学生到株洲南车机电公司工作,厂方反映很好,该校毕业生现在的月薪已经升至3000多元。
由于地缘因素,这几年萍乡与湖南的距离越拉越近,而与本省省会南昌反而走得较远,以至于在2007年,萍乡民间曾发起过行政上“脱赣入湘”的呼声。对此,当地的官方语言则是“对接长株潭”——这被认为是另一种形式的“脱赣入湘”。
被湖南化?
萍乡并不属于湖南省管辖,它是江西省的一个省辖市。可是,如果百度“湖南萍乡”的字样,会发现有很多相关的帖子,甚至一些新闻也时常会出现这样常识性的错误。“事实上,萍乡从来没有被划入湖南省管辖过。”萍乡市委政策研究室主任刘建中说。
但这并不妨碍萍乡与湖南省关系的密切性。
从历史上来看,萍乡曾与湖南同属荆楚之地。近代史上著名的萍(乡)浏(阳)醴(陵)起义、秋收起义是萍乡与湖南关系密切的见证。以产业而言,萍乡上栗县的鞭炮与长沙浏阳市的鞭炮历史同样悠久,有“中国工业陶瓷之乡”之称的萍乡湘东区,其工业陶瓷产业就发端于株洲的醴陵市。
到了今天,萍乡与湖南的关系更为密切,萍乡被“湖南化”的倾向很重。萍乡坊间就有说法,萍乡在行政上虽属江西,但在经济生活上,却已完全融入了湖南长株潭。当地人甚至说,萍乡做生意的、投资的、消费的,全往湖南长沙一带跑。
原江西省省委书记孟建柱来萍乡考察,当地领导向孟汇报时说,萍乡是“货车大多往湖南跑,小车往南昌跑”,意思是,除了去南昌开会,萍乡的经济生活基本都与湖南相关。孟建柱当时的回答是,小车也可以往长沙跑嘛。
姚莉也说,她们的方言和长株潭差异很小,生活习惯也跟湖南人没啥大区别,都是吃饭辣不怕,好看芒果台(湖南卫视),喜嚼槟榔……所以,她在长沙的生活工作非常顺畅,不像之前在广东时,语言和饮食上都有隔阂。
走在萍乡的街头,也能发现这个城市与湖南的诸多连接点。
在长株潭地区常见的心连心超市,同样成为萍乡市最主流的大型超市。这个湖南湘潭人开的超市,自2003年进入以来,在萍乡已经拥有了6家连锁店。据说,其心连心安源店已经成为萍乡市最大的标志性商业企业,并作为萍乡的“门面工程”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被当成各级领导到萍乡视察工作时的必到之处。
除了消费性企业,一些全国性的公司也将在萍乡的分部划为湖南分公司的一个部分,尤其是那些以交通为依托的物流公司,比如,著名的物流企业华宇就将其萍乡分公司划在了长沙华宇之下,而非南昌华宇。
当然,地缘关系是导致这种现象的重要原因之一。萍乡市距离长沙大巴只需要一个半小时,而到江西省省会南昌则需要三个多小时。坐火车的话,萍乡到长沙一般在一个多小时左右,到南昌最快的一趟车也要两小时八分钟,其余车均在三四个小时左右。
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江西省会南昌对省内城市的向心辐射力太弱。南昌大学中部经济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尹继东教授认为,目前南昌的经济规模总量仍明显小于长株潭地区、武汉等中部城市,难以带动省内城市的发展。这也是导致近年来九江、赣州、萍乡等两省交界城市有“摇摆”之心的重要原因。
失落感与边缘化
2007年的时候,关于行政上“脱赣入湘”的声音,开始出现在江西省大江网的大江论坛和萍乡市本地论坛安源社区上,但很快归于沉寂。在2009年开始的全国区域经济格局重新调整之后,这类呼声再次抬头。
2009年12月12日,国务院正式批复了 《鄱阳湖生态经济区规划》,这是中共建国之后,江西省第一个列为国家战略的区域性发展规划。但萍乡并未被纳入到这个规划当中。“有失落感。”萍乡市委政策研究室主任刘建中说自己当时与市委书记聊过这样的感受。
这种失落感和对边缘化的担心弥漫了整个萍乡。萍乡市决策咨询委副主任宋光继同样认为,萍乡没有纳入规划,这将使萍乡市难以享受到国家对规划区的相关优惠与投资关怀,萍乡市的生产力布局、经济联系等都将会受到冲击。
萍乡市委副秘书长肖平则担心,鄱区规划的实施,必将导致国家资源,包括投资和政策,向鄱区的倾斜。铁路、公路、机场的投资就可能与萍乡无缘。比如,2010年江西安排有8个铁路项目、12个高速公路项目、2个机场项目,萍乡基本上没有份额。
萍乡作为老的工业基地,很长一段时间内,其地方经济主要依靠的是萍乡矿业集团和萍乡钢铁集团等国企。但在省内要求在南昌建立总部经济的构想之后,萍乡矿业集团和萍乡钢铁集团的企业总部都将搬迁至南昌。
在萍钢总部迁移南昌红谷滩的消息传出后,有萍乡网友用“无可奈何花落去”来形容,有人甚至断言这将直接影响萍乡经济的走向——萍乡宾馆、酒店、休闲娱乐场所、出租车、房地产、零售业等都将受到冲击。
尽管萍钢总部的搬迁有省级政府的推动,但其实也是一种市场选择。这几年的国内钢铁企业都在寻找自己的出海口,并购南昌钢铁失败之后,将目标选择了长江边上的九江钢铁,萍钢总部的搬迁也是必然出路。
不过,一个总资产达66亿元的钢铁企业行政总部的迁出,对于萍乡来说无异于“釜底抽薪”。“影响将在三五年之后显现出来。”刘建中说。在他看来,这些企业正是高消费人群,萍乡的消费水平在省内排在南昌之下,也有赖于这些效益很好的国有企业。
另一方面,总部的搬迁肯定会导致对萍乡投资的减少。这才是最让萍乡人担心的地方。因为除了萍钢,六六一厂(炸药厂)总部搬到了新余,安源股份[12.37 -3.66%]总部或将搬到南昌,华能安源电厂的总部也设在了南昌……
与此同时,囿于行政体制,萍乡市想“靠”湖南长株潭的发展也在一定程度上受到限制。比如湖南省通过的“3+5”城市群设想以及长株潭地区高铁规划,都没能见到萍乡的身影。而此前,长株潭相关议题里是时常能见到 “萍乡”字样的。
刘建中说,萍乡有种被边缘化的感觉。
向东还是向西?
当地人回忆说,几年前在萍乡火车站有一个很大的广告牌,上面写着“对接长株潭,融入全球化”,口号非常响亮。现在这个广告牌已经不存在,但萍乡关于区域经济发展的口号已经变成了“融入鄱阳湖,对接长株潭”。
萍乡市委政策研究室主任刘建中说,融入鄱阳湖,“只是政治上保持一致”,喊喊口号可以,在实际当中却并不现实,也很难。刘建中说,萍乡是向东还是向西,曾经引发过讨论,也做过研究,但最终的倾向还是向西。
刘建中解释说,萍乡向东与相邻的本省城市宜春、新余等市在产业上没有太多联系,产业群也没有关系,各自的独立性很强。“我们与东边的联系顶多就是走走亲戚,打打麻将啥的。”刘建中开玩笑地说。
萍乡甚至想牵头搞个 “赣西经济区”,以让江西省重视赣西地区的发展。但后来发现,除了上述说的产业联系不大原因之外,宜春、萍乡、新余三市目前难有领头的城市,三地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曾同属于宜春专区。
但往西走,就大不同了。在人脉、经济等各方面,萍乡与长株潭的关系都是密切的,合作基础很好,“这些都是自然形成,历史上形成的。”刘建中说,文化上的连接,就足以让萍乡的发展离不开湖南。
刘建中说萍乡一半以上的企业都与湖南相关。萍乡三分之二的煤炭也主要供应湖南。湖南的企业也常来萍乡投资,刘建中说最近的一个个案是,总投资15亿元的水泥生产项目落户在萍乡上栗县,其投资方就是来自浏阳市的民企湖南印山实业集团。
在产业群的发展上,萍乡与湖南也大有可为。萍乡湘东区的工业陶瓷发源于株洲的醴陵市,现在已经超越醴陵,成为中国的工业陶瓷之乡,其产业发展可以与醴陵的陶瓷业互补共融。上栗县的鞭炮与浏阳市的鞭炮产业可以共同进退。
萍乡是典型的资源采集型城市,支柱产业除了“黑(煤炭)、白(工业陶瓷)、灰(水泥)、红(烟花)”,在长株潭的经济布局中能占到很重要的位置,据说湖南省也曾希望能将萍乡纳入湖南的版图,这也是为什么萍乡一直在湖南省长株潭发展的规划或研究当中出现的原因。不过,行政区划的重新设定并非易事。
行政上的脱赣入湘不太可能,但经济上的脱赣入湘却是目前萍乡发展的必然选项。萍乡对接长株潭已经成为市场发展的自然结果。这两年来,萍乡市与长株潭地区城市分别签订了经济社会合作发展框架协议,以求打破区域合作的行政限制。
刘建中说,对接长株潭,要“市场主动融合,淡化政治色彩”。在他看来,政治上可以有行政板块,但经济上却不应该有行政板块。刘建中希望,上面要尽量消除行政区划的限制,创造条件给边缘地区发展的机会,“不能让某些地区有失落感”。 (经济观察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