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铁路设计规范曾有规定,车站名称应与车站所在地地名一致,且在全国范围内不应有相同的车站名称。车站位于城市城区或近郊区的,应使用该城市的名称命名。当车站位于县、乡(镇)或村所在地时,应以当地县、乡(镇)或村庄的名称命名。然而,挂孝感北站名的高铁站不在孝感,铜仁南站不在铜仁。
想乘高铁去往湖北仙桃市?那买一张终到站是“仙桃西站”的高铁票吧。错!当你上高铁后,热心的乘务员会提醒你,去往仙桃市的乘客请在“天门南站”下车。据了解,天门南站到仙桃市中心的直线距离仅3公里,而到天门市区的直线距离竟超过40公里。仙桃西站到天门市区的距离比到仙桃市区还少了近10公里。为此,有网友发帖戏称,“旅客请注意,天门南站到了,请去仙桃市中心的旅客下车;下一站是仙桃西站,请到天门市中心的旅客做好准备!”这两个高铁站名被知名论坛凯迪社区网友称为中国“最搞笑的高铁站”。
根据2004年首次颁发的《中长期铁路网规划》,到2020年,中国高速铁路网建设将达3万公里,形成以“四纵四横”高铁为主骨架的快速铁路网。在这一规划的指导下,从2008年起,全国开始掀起一股高铁热,高铁站点也雨后春笋般遍布神州。而2016年7月最新修订的《中长期铁路网规划》显示,到2025年,高速铁路建设可达3.8万公里左右,网络覆盖进一步扩大。在原规划“四纵四横”主骨架基础上充分利用既有铁路,形成以“八纵八横”主通道为骨架、区域连接线衔接、城际铁路补充的高速铁路网。然而,高速铁路网的扩张方便人们出行的同时,站名与实际地点不相符而误导乘客的事件时有发生。
一场无法赴约的婚礼
布场、扎花束、摆站位、测量扔花球力度的大小,在结婚的前一天,杨露自认为一切都安排得天衣无缝。“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陈洁慧便是杨露婚礼扔捧花环节的“东风”。陈洁慧是杨露的闺蜜,如今三十岁仍没有找到理想的另一半。为了给闺蜜带去好运气,杨露决定把捧花按预设轨道扔到陈洁慧手中。然而,事情并没有按照设计好的情节发展。杨露的婚礼定在上午十点半,婚礼当天陈洁慧8点44分搭乘高铁G6419从湖南娄底前往闺蜜结婚地邵阳市,9点整到达邵阳北站。下车后的陈洁慧立即傻眼了,邵阳北站并非坐落在邵阳市区或者市郊,而是在新邵县坪上镇东岭村,并且高铁站附近通往市区的公交车或出租车很少。“我当时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据陈洁慧回忆,“如果站点命名为新邵站或坪上站,我就不搭乘这趟列车了。乘高铁就是为了方便快捷,可这样一来比乘普通列车花费的时间多,没想到竟是站名让我无法赴约闺蜜的婚礼!”最终,陈洁慧好不容易找到一辆黑车前往邵阳市区。当她赶到酒店时,婚礼早已结束。就在陈洁慧忿忿不平时,一条标题为“武夷山高铁太坑人”的帖子,将高铁站名误导乘客的相关事件推到网络上。
2015年7月,有旅客投诉称,他去武夷山旅游时,买了一张终到站为“武夷山东站”的高铁票,待其到达站点后,才得知“武夷山东站”在建阳区(原为建阳市),而非武夷山市。武夷山东站距离武夷山风景区还有30公里,最后他不得已打车到武夷山景区,花费150元。
随着我国高速铁路建设步伐的加快,高铁站点的数量也快速增长,但一些高铁站站名与实际地名相去甚远,让旅客频频上演“乌龙戏码”,哭笑不得。事实上,火车站命名不规范对公众造成损失的事件并非在高铁建设的快速扩张时期才发生。据《中国社会报》报道,2004年4月,吉林省白山市境内的几处变电所机组出现故障,经工作人员检修后判断需要更换继电器才能保证该地区正常供电。白山市本地并无库存,变电公司迅即决定联系浙江杭州的继电器厂家调运。杭州方面接到信息后立刻选择了“中铁快运”发出邮包。可是按原计划的收货日期整整过去了一周,变电所仍然没有收到继电器。相关部门联系厂家和铁路方面,结果让人吃惊——厂家按日期发出的货物已被运到了广西来宾市,原来来宾市火车站名也叫白山站,而白山市火车站名却是浑江站。一南一北两地,相隔3599公里之遥。最终,设备因未能及时更换,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熟悉的站名陌生的地点
如果不是一次偶然的微博热帖引发人们的关注,高铁站名与实际地点不相符的现象可能只会渐渐淡出公众的视野。2012年5月底,中山大学博士生导师张志安被高铁站名误导的经历,是引发网友热议的导火索。张志安从广州前往东莞调研时,在广州东站买了到东莞站的动车票,到站下车后却发现周围环境比较偏僻,直到他坐上出租车时才从司机的口中得知,他下车的地方是常平镇而非东莞市区,常平镇距离东莞市政府大楼约40公里。调研结束后张志安将此次经历挂在微博上,旋即引起网友的跟帖吐槽,大家在该条微博下纷纷留言转发,表示自己也有类似的经历。2013年6月,广铁集团把位于常平的东莞站更名为常平站。但这仅属个例,在全国范围内,高铁站名与实际落户地点不一致的现象仍屡见不鲜。
在百度上输入关键词“高铁站名 误导”进行检索,发现前两页网页上以红色字体显示的有“武夷山东站”“岐山站”“孝感北站”“宾阳站”“三明北站”“安庆西站”“惠州南站”“铜仁南站”,这表明网友被高铁站名误导的情况并非偶然。进一步梳理高铁站名,南方周末发现有的高铁站实际落户地点与站名标识的地点相距竟高达一百公里。
岐山站坐落在陕西省宝鸡市岐山县蔡家坡镇,距离岐山县城约25公里;
安庆西站位于安徽省安庆市怀宁县高河镇,距离安庆市区约40公里;
孝感北站位于湖北省孝感市大悟县高店乡,距离孝感市区100公里;
盘锦北站位于辽宁省盘锦市盘山县甜水乡孙家村,距离盘锦市区41公里;
阳泉北站位于山西省阳泉市盂县孙家庄镇大吉村和西吉村交界,距离阳泉市区47公里;
惠州南站位于广东省惠州市惠阳区淡水新桥,距离惠州市区48公里;
铜仁南站位于贵州省铜仁市玉屏县大龙镇,距离铜仁市区超过50公里
……
站点设置的目的之一就是方便人们出行,但是这些高铁站如此命名却失去了站名最基本的辨识作用。很多乘客上车前熟知目的地名称,下车后才发现实际到达地点如此陌生。并且有些高铁站基础配套设施并不完善,以至于乘客下车后更是不知所措。
说不清道不明的站名
被民众诟病最多的当属三明北站。三明北站位于福建省三明市沙县,站点距离三明市区约30公里,为此,南方周末致电三明市铁路建设办公室。该办公室工作人员解释坐落在沙县的高铁站之所以命名为三明北站是因为这样命名可按照国家一级站场标准设计,站房建筑总面积约2万平方米。如果改成沙县站,那就只能按照县一级火车站的标准建设,站房建筑总面积不能超过6000平方米。吊诡的是,南方周末通过咨询相关专家发现这一说法并不成立。参与起草《高速铁路设计规范》的轨道研究专家黎家戎直言,站场是依据客流量、到发线、停靠列车数量来设置,一个站点的站场设置等级和规模大小不会因为高铁站命名而更改,更不可能以较高行政区域命名就能提升站场规格。当南方周末第二次致电三明市铁路建设办公室询问三明北站站场等级划分依据是什么时,接电话的工作人员显然对这一问题有些抵触,“我不清楚你采访的是什么样的专家,三明北站就是这样设置的。”“原则上来说,一个高铁站的命名应该是铁路修建部门和当地政府协商的结果,现在几乎是上级部门直接命名。”原铁道部铁科院研究员臧其吉说。对此,沙县政府也表示落户在沙县的高铁站命名为三明北站“让人感到憋屈”。沙县政府一工作人员说,沙县小吃是让沙县人民引以为傲的地方特色,遍布中国大小城市。如果能以“沙县站”命名高铁站,经过沙县的外地乘客看见“沙县”二字也许会慕名下车品尝最地道的沙县小吃。再者,旧的沙县站已经停运,目前沙县境内没有能体现沙县标识的火车站,高铁站命名为“沙县站”合情合理。“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下级只能服从上级的安排!”该工作人员接受采访时颇有无奈。沙县政府门户网的县长邮箱里,曾经收到很多沙县人民发来的邮件,表达了希望县政府可以争取让三明北站改为“沙县站”的愿望。可是,邮件收到了一堆,站名仍旧没有变化。
知名度大过天。据了解,三明北站是由当地市一级交通部门直接命名的。以三明北站命名是由于目前三明市正在打造沙县、南平、三明、永安四个县市的城市快速通道,计划沙县将会划归为三明市的一个辖区,故设计时把沙县的高铁站命名为三明北站。三明北站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对南方周末说:“这是为了使高铁站辐射的范围更大,也是为了打响三明市的知名度。”对于三明北站办公室给出的说法,福建省史志研究所所长卢美松的第一反应是:“可笑!”卢美松认为,城市要做大做强需要靠经济和文化来吸引人,而一个地区妄想通过拔高高铁站名提升城市知名度,只能说是一种偷懒行为,他说:“现行的命名方式对老百姓的切身利益顾虑不够。”
三明北站办公室的理由似乎具有普遍意义。邵阳市机场建设办公室的相关负责人也表示,邵阳北站是整个市唯一一个高铁站,虽然站点设置在坪上镇,但其辐射面包括三个市辖区、七个县、一个自治县,而命名为邵阳北站,就是为了让更多人知道邵阳。即使在偏居一隅的广西壮族自治区,高铁站点命名或者更名的事件也得到人们的高度关注。南宁市宾阳县黎塘镇的高铁站即将开通之际,原本已安装好的“黎塘西站”标牌突然被拆除,更名为“宾阳站”,车站距离宾阳市区四十多公里。此事传开,引发民众激烈讨论。对于争议,宾阳县政府来回复民众:宾阳全县面积2308平方公里,总人口105万,是桂中南重要的商品集散地。而黎塘镇仅是宾阳县的16个乡镇之一,用于命名全县唯一的高铁车站,不利于进一步提高宾阳县的知名度及打造宾阳县域品牌。与广西壮族自治区毗邻的贵州省亦有类似情况发生。“铜仁南站”落户在铜仁市玉屏县城东边,原为“玉屏东站”。未得到官方证实的消息显示,“玉屏东站”是铜仁市唯一开通高铁的火车站,某市领导感觉堂堂一个地级市没有高铁站“太没面子”,于是把“玉屏东站”更名为“铜仁南站”,欲让铜仁广为人知。对于上述的种种解释,卢美松并不完全赞同。“一味追求以较高的行政区域命名高铁站名说到底就是面子工程,人为拔高形象。”他担心这样会抹杀高铁站实际落户地点的历史记忆,抹灭地区文化内涵。
误人误事何时了
《高速铁路设计规范》中关于高铁站命名规范的调整轮番上演罗生门,在高铁站点遍地开花的这个节点,一切却变得难寻踪迹。《高速铁路设计规范(试行)TB10621-2009》是原铁道部2009年12月1日发布并实施的文件,其中在“10 站场”这一章节明确提出车站名称的确定应符合下列规定:1.车站名称应与车站所在地地名一致,且在全国范围内不应有相同的车站名称。2.车站位于城市城区或近郊区的,应使用该城市的名称命名。3.当车站位于县、乡(镇)或村所在地时,应以当地县、乡(镇)或村庄的名称命名。……4.城市内非主要或位于城市远郊区的车站,不应使用城市名称或城市名称加地理方位词的方式命名。不过,在最新版本的《高速铁路设计规范TB10621-2014》关于站场命名的部分已经被删掉。作为轨道交通方面的研究人员,黎家戎觉得新修订的规范中把车站命名的相关规定删除实属意料之中。“实施和规定总是会有落差。”黎家戎说,“高铁站命名要考虑的因素很多,在规范试行过程中,我们发现每个地方所面临的情况不尽相同,对高铁站的命名没有强制实施的必要,要因地制宜,这不是一纸文书就能强行规定的。”查阅相关资料,南方周末发现站点的设置是一个综合考量的过程,技术因素(地形、地貌)、经济因素(修建站点所需费用)、乘客流量、当地人流、经济发展潜力等都影响高铁站落户,故不能保证高铁站点均能修建在市区或市郊。原铁道部铁科院研究员臧其吉认为现行的高铁站命名方式有其合理性:目前车站多以较大的行政区域命名主要是从长远利益考虑,后续随着高铁站的完善,城市的经济中心很有可能向高铁站靠近,因此,相关行政部门会把高铁站的可持续发展能力纳入命名因素中。“为了城市的长期规划,相关部门是否可以忽略当下人们出行会被高铁站名误导的问题?”南方周末问臧其吉,臧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后说,“这确实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我们不能说完全不顾及群众的出行问题,而是要想方设法来改善相关的配套措施,尽量平衡城市规划和群众利益两者之间的矛盾。”对此,臧其吉建议政府和媒体应该通力合作,加大宣传,确保乘客在买票之前就清楚站点实际位置;其次,如果有必要,需向群众征求站点命名意见;再者,政府应该完善站点到景区或实际地点的交通路线,打造成熟的基础配套设施;最后,提示标语要做到位,用语要清晰,不能模棱两可,否则,因站名误导乘客的事情还会时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