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与人文景观]辽代的城镇建设 [复制链接]

选自拙著《契丹春秋》典志卷第一章《山河万里话封疆》第四节。应无形兄之邀，准备用此章做一期网刊，大家帮忙看一下，给些指导意见。

有了房子，随之而来便出现了城市，正所谓“兴版筑，置城邑”。匀德实在位时期，阿保机的叔叔，时任契丹于越的耶律述澜为了安置属下汉人，在迭刺部驻牧地的天梯山下建立了一座板筑城池，称之为于越王城，这座于越王城，便是契丹最早的城市。其后契丹贵族们相继建立了一批私城，如龙化州、降圣州。契丹早期的城市，城垣卑小，居民无多，正如许亢宗所说：“但土城数十里，民居百家，及官舍三数椽，不及中朝一小镇，强名为州”。
许老先生的话客观上反映了辽朝早期城市的情况，不过老爷子说话过于武断，有失偏颇。需要指正几点：第一，建置这些简易州城之时，并不是契丹全盛之时。第二，契丹人所建城市不仅有这类简易土城，也有规模较大的城市，如中京、沈州、黄龙府。第三，这类简易土城大多是头下城，而非朝廷的正式建制州。
在辽朝城市中，最为著名的是五京。契丹人建国后，仿效中原的都城制度，相继设立了五京，即上京临潢府、东京辽阳府、南京析津府、中京大定府、西京大同府。

上京临潢府：神册三年（918 年），阿保机以汉人康默记为版筑使，于西楼地建皇都，这座皇都就是后来的上京临潢府。上京幅员二十七里，分为南北二城，内有宫殿、官署、寺庙、坊市等建筑，是辽朝兴建的第一座大型城市。上京在建造时主要参考了唐代幽州城规模形制，并融入了一些契丹民族特色。中国古代的城市一般都是内城、外城的回字形结构，而上京是个另类，它采用的布局是南城北城的日字形结构。上京城的这种建制充分体现了辽朝蕃汉分治的政治特点。上京的北城为皇城，供皇室与贵族居住。皇城有大内，建有皇室宫殿。大内南门外有大街，街两旁分布着官署、府弟、寺观、作坊。皇城面积不小，但建筑无多，在城北反而有大片的空地。这些空地是干什么的，是皇室的预留地吗？不是，这些空地正是契丹人的“坊”。原来契丹人尽管住进了城里，仍然留恋草原上的游牧生活，他们还是喜欢住在毡帐里，这在片空地就是供他们搭建帐篷用的。当然你也可以想像成一个大型的停车场，里面停放着契丹人的房车。上京的南城为汉城，按时中原形制布置，“南当横街，各有楼对峙，下列井肆”。这里居住着来自中原的汉人，胡峤在《陷虏记》中说“中国人并、汾、幽、蓟为多。”当年的上京曾经生活着契丹、汉、回鹘、渤海等众多民族，居住着贵族、官员、学者、使节、工匠、商贩、僧侣各色人等。虽没有长安、汴梁的雄宏繁荣，却也算得上当时的一座国际化都市。

中京大定府：中京也是辽朝自建的一座大型城市，它是澶渊之盟后辽朝在奚族腹地建造的一座新都。中京城的规划设计主要仿效宋都汴京，它的格局形制与上京有很大不同。中京没有再采用南北分野的日字结构，而采用了中原传统的回字结构。中京城布局整齐，井然有序，分为外城、内城、皇城三层。外城南门与内城南门之间有一条宽六十四米的中央大道，东西又各有三条与中央大道平行的南北向街道，五条东西向街道，街道干道两侧为坊市。城内共有八坊，东北隅丰实坊、贵德坊，东南隅虎臣坊、致用坊，西南隅货迁坊、利通坊，西北隅世恩坊、迁善坊。中京城有排水系统，街道两旁有排水沟，城墙下有排水涵洞。中京城也保留了一些契丹民族特色，内城房屋皆东向，有大片供搭帐的空地。中京城初建之时，居住人口很少，大街上冷冷清清，到访的宋使大多都很鄙视。宋景德二年，宋使宋搏使契丹还，回国奏报道：“契丹所居中京，在幽州东北，城垒卑小，鲜居人，夹道多蔽以垣墙。”但经过辽朝一百多年的经营，中京发展为一座繁华的塞北都市，金元时代历为北方重镇，路府治所。可惜在至元二十七年（1290）年武平路发生了一次大地震，使这座塞外名城遭到了毁灭性打击，此后地位一落千丈。到了明代，朝廷撤出关外，这里成了蒙古人的牧场，这座历史名城彻底荒废了。

东京辽阳府：中国关外的城市中，辽阳城的历史最为悠久，早在汉代这里就建了襄平城。然而由于中原政权对边疆控制不稳，使得这里数次易手，几度兴废。安史之乱以后，朝廷无力控制东北，辽东遂为契丹所据。很长一段时间里，辽阳都处在荒废状态。直到神册四年，阿保机重新修葺辽阳故城，填渤海汉户以实之，这里才重新有了人烟。天显三年（928年），辽太宗迁渤海国民于此，封为南京，十三年又改为东京。大批人民的到来，政治地位的升格，给辽阳带来了发展的契机，辽阳又迎来了第二春。在辽阳故城的基础上，辽朝进行了大规模的改扩建。扩建之后的东京辽阳，规模宏大伟岸了不少。城高三丈，幅员三十里，分为内外两城，有城门八座。内城为宫城，大内廷两殿。“外城谓之汉城，分南北市，中为看楼；晨集南市，夕集北市”。东京是辽朝在东北的政治经济中心，是当时东北地区最大的城市。其后数百年里，辽阳都是东北最重要的城市，直到清朝才为沈阳所取代。

南京析津府：析津府本为唐代幽州，纳入契丹版图后改称为南京析津府。这里地势开阔，土地肥沃，又有燕山天险，历来都是北方重镇。到了辽代它的地位更加重要，它是辽朝在南方农业区的政治经济中心，又是开拓中原的前沿阵地。辽朝在这里建有宫殿和各类官署，并屯重兵把守。南京是辽朝第一大城市，它的繁华富庶居五京之首。城中坊市、廨舍、寺观，盖不胜书。凡二十六坊，居民棋布，巷端直，列肆者百室。城北有市，陆海百货，聚于其中；僧居佛寺，冠于北方。这里保存着不少辽朝遗迹，北海、牛街清真寺、大觉寺、天宁塔都是辽朝修建的。燕京城在辽朝发展很大，升为京城之后，它的地位有了质的飞跃，其后金元明清它都做了中国的都城。

西京大同府：山西有两座大城市，一个是太原，一个是大同，他们都曾经做过都城，是历史文化名城。然而在辽宋对峙时期，他们的命运却迥然不同，一个欢天喜地做了京城，一个被放火烧了城，并被钉死了龙脉。欢天喜地这个就是辽朝的西京大同府。大同身世显赫，在北魏曾做过都城。唐时称为云州，军号大同。辽朝时也倍受礼遇，封为西京，用为重地，非亲王不得主之。辽代的大同城，广袤二十里，有四座城门，东曰迎春，南曰朝阳，西曰定西，北曰拱极。那时北魏宫垣尚在，辽朝又增进了官署、寺庙。最为著名的是清宁八年建造的华严寺，在当时他不但是一座佛寺，也是契丹皇室的宗庙，辽朝统治者奉安诸帝石像、铜像。同时西京也是辽朝的一个重要交通枢纽和商业中心，夏国的使者、西南路赴任的官员、西域漠北的商人，往来都会经过西京大同府。

五京之外，辽朝还有一些重要的城市，大体给大家介绍一下。
黄龙府：本为渤海国扶余府，阿保机东征渤海返回时，见有黄龙出现，改为黄龙府。燕颇叛乱之后，一度废置。后来辽朝开发东北，又恢复了建制，并成为了长春路治所。黄龙府是辽朝经略女真的大本营，设有黄龙府兵马司等众多官署，并有重兵把守。黄龙府也是重要的边贸商业城市，是一座国际化的小都市。那时黄龙府相当繁荣，汇聚着契丹、汉、回纥、渤海、高丽、女真、室韦各色人等，这些人聚会时语言不相通晓，以汉语作为通用语。
兴中府：即今辽宁朝阳，汉时为龙城，唐初为营州，唐朝撤出后一度废置，辽朝重新修葺了古营州故城，并移民于此，建为霸州。霸州地当要冲， 扼辽西之咽喉。经过辽朝多年的经营，霸州的人口、经济大大增长，辽兴宗时遂升格为府，称为兴中府。辽朝实行路制之后，兴中府成为辽西路治所。石晋末帝石重贵就是这里的早期移民，有的书上说石重贵被发配到了黄龙府，其实是当时人不懂地理，以讹传讹。石重贵真正的落脚点是霸州，他在这儿讨了田地，做了个自食其力的庄稼汉。此外兴中府的还居住着许多世家大族，如刘守奇家族、赵思温家族等等。
镇州：镇州本为回鹘可敦城，辽朝为了经营西北地区，在这里修缮城池，派兵驻守，备御西北的阻卜等族。这里是镇州规模不大，初建时只有七百军户。辽朝初建此城的目的只是把它做为一个军事要塞，但是后来它却发展成为了漠北草原的政治经济中心。作为漠北草原上有史以来的第一座城市，它成为了辽朝的西北路治所，辽朝设立了总招讨府管理西北各族。漠北地区各部族进行商贸交易，在镇州集会。草原丝绸之路北线，也以镇州为中转站。镇州的得失，不仅是边防军政，更关乎丝绸之路的通畅。所以辽道宗不惜用兵十年，平定阻卜叛乱。
率宾府：率宾府的情况，相关资料极少。根据《辽史•地理志》我们只知道它本为渤海旧府，太宗时使渤海人举族南迁，府废。而《金史•地理志》却说速濒路，本为辽率宾府，金因之。这样看来在辽末，率宾府是存在的，它可能像黄龙府一样，在废止了一段时间之后又恢复了建制。众所周知，府不同于一般州县，能够设府的地方都是相当重要的城镇，像丰州、沈州这样的城市都不能设府。那率宾府有什么呢，它东临大海，人烟稀少，为什么在废置后又恢复府的建置呢？笔者推测可能有这此原因：一、它是辽朝最东部军事据点，作为辽朝的触角控制女真、五国诸部。二在贡鹰道开通之后，作为贡鹰道的终点，重新发展起来。三、它是连接高丽、日本、阿眉里的海港和贸易口岸。这些原因可能兼而有之，也可能一个都不成立，究竟真相如何，还待考古分解。

丰州：丰州本在今内蒙五原，乃是唐代以西受降城所建。辽初因为宋瑶降而复叛将其人民强制东迁，州治移到了今呼和浩特境内。丰州是辽朝西南路治所，也是漠南草原的经济、文化中心，当时商业非常繁荣。辽朝丰州一带生活着汉、契丹、室韦、党项各族，最盛时人口有十余万，丰州城是他们交际贸易的活动中心。辽朝在丰州城还修建了寺院，著名的万部华严经塔即是当时所建。
沈州：沈州是今天沈阳的前身，它的历史也很悠久，早在战国，燕国就在这里建了侯城，汉朝唐朝都在这里设过治。不过它主要是作为军事要塞存在的，而且设治的时间很短，辽朝前夕这里已经荒废了好久。谁能想到，一千年后这里将会有一座数百万人口的国际大都会。直到公元921年的一天，一批的汉人俘虏来到这里，他们白手起家，披荆斩棘，恁是在这片荒野滩建了一座城池。因为他们是阿保机从蓟州三河县掳掠来的，所以这里最初被命名为三河县。尽管不是正版，但恰恰是这个“三河县”的设立，成了沈阳崛起的开端。正是从那时起，这座城市的建置稳定地沿革下来。辽朝得了幽云十六州，有了正宗的三河县，它又改名为乐郊县，后来又升级为沈州。沈州沃野千里，四通八达，地理条件其实是优于辽阳的。在这里，可以北上黄龙，南下苏州，西至兴中府、平州，辽朝的几条重要交通路线都要以沈州为中转站。它的发展只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而辽朝给它提供了这个条件。沈州在辽朝发展很快，几十年间就从一个人烟罕至的不毛之地，发展成一座繁华热闹的商业城市。到了辽朝末年，沈州的规模已经同辽阳不相伯仲了。沈州还出过一位宰相——张琳。与小沈阳不同的是，这位张宰相是货真价实的沈阳人，可谓真正的老沈阳。
庆州：庆州不是京府，也不是路治，但它的规模却很大。从现在遗址来看，庆州城周长约26里，比辽朝西京大同府大得多。该城内外两重，呈回字形，城内建筑密集，城内偏北正中，有大规模建筑群，城南有纵横大街。另外城中还有人工池塘、人造假玲珑石、园林建筑等。《金史•地理志》庆州条记载：城中有辽行宫，比他州富庶，辽时刺此郡者，非耶律萧姓不与，辽国宝货多聚于此。

此外，还有一些城市，如祖州、显州、锦州、泰州、奉圣州，在辽朝有着特殊的地位和作用。祖州是契丹皇室祖庙所在地，也是上京地区的纺织业中心，辽朝在此设有绫锦院。显州位于医巫闾山下，初为奉陵邑，它是辽朝皇室另一处陵寝显陵所在地。显州是辽朝的文化中心，这里的文化氛围很浓。医巫闾山附近寺观林立，宗教昌盛。同时这里也是读书人的乐园，耶律倍建有望海堂，书香门弟马氏家族也是出于此地。到了金代，显州升为广宁府，取代了兴中府的区域中心地位。锦州是一座辽朝以汉民俘户新建的城市，在辽以前这里还是一片旷野。锦州在辽朝发展很大，到辽末锦州城内已有数万居民。据《契丹国志》卷11记载，辽末金军攻锦州时，“辽将曰苟我军不来，城破，则数万居民被害。”泰州为乌古敌烈路治所，设有乌古敌烈统军司。奉圣州原为唐代武州，它是幽云之间的重要节镇州。除了这些大中城市，辽朝还有数量可观的中小城镇。据项春松先生统计，辽朝辖境内，中小城镇多达560余处，仅赤峰地区就有100余处。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古代城市和现代城市区别很大。古代城市因政治而建，侧重于统治和防御。现代城市因经济而设，侧重于工商业发展。两者目的不同，功能不同，居民构成也不同。现代城市住的都是非农户，古代城市住的大多数是农户。准确地讲城和市这两个词应该分开，古代的是城，现代的是市。
这种情况在辽代尤为显著，辽朝的许多城里，非农业人口只是极少数，大多数城里人从事的都是农业，他们的产业不在城里，而在城外的农田，城对于他们来说，最大的意义是保护家园的屏障。在辽朝的一些城里，居民不光是农民，还有一部分牧民。用现代眼光来看，辽朝的大多数城实际上是建有城墙的大农村。然而也正是最初用于军事防御的大农村，催生了草原上的商业化城市。

写的很全面，学习了
不知道史书中有没有对镇州城的具体描写？

楼主什么时候将全书分享给大家呢？

收取五十州:五京之外，辽朝还有一些重要的城市，大体给大家介绍一下。
黄龙府：本为渤海国扶余府，阿保机东征渤海返回时，见有黄龙出现，改为黄龙府。燕颇叛乱之后，一度废置。后来辽朝开发东北，又恢复了建制，并成为了长春路治所。黄龙府是辽朝经略女真的大本营，设有黄龙府兵马司等众多官 .. (2014-06-23 06:30) 

镇州是漠北草原上有史以来的第一座城市？

帝都中山公园的辽柏依然健康茁壮

schwa:写的很全面，学习了
不知道史书中有没有对镇州城的具体描写？ (2014-06-23 11:04) 

镇州：镇州本为回鹘可敦城，辽朝为了经营西北地区，在这里修缮城池，派兵驻守，备御西北的阻卜等族。这里是镇州规模不大，初建时只有七百军户。辽朝初建此城的目的只是把它做为一个军事要塞，但是后来它却发展成为了漠北草原的政治经济中心。作为漠北草原上有史以来的第一座城市，它成为了辽朝的西北路治所，辽朝设立了总招讨府管理西北各族。漠北地区各部族进行商贸交易，在镇州集会。草原丝绸之路北线，也以镇州为中转站。镇州的得失，不仅是边防军政，更关乎丝绸之路的通畅。所以辽道宗不惜用兵十年，平定阻卜叛乱。

北国江南:镇州是漠北草原上有史以来的第一座城市？ (2014-06-27 23:35) 

应该是，以前的匈奴王庭、突厥牙帐都不是城市

收取五十州:应该是，以前的匈奴王庭、突厥牙帐都不是城市 (2014-07-22 17:24)

赵信城能不能算？

回鹘汗国首都哈拉巴勒嘎斯呢？

北国江南:赵信城能不能算？
回鹘汗国首都哈拉巴勒嘎斯呢？ (2014-07-22 21:06) 

赵信城目前未发现遗址，尚待考证。
镇州本为回鹘可敦城，其实就是斡耳朵八里（哈拉巴勒嘎斯）。
据说柔然也建过城，但没有考古证明。

辽八道（八路）已经得到越来越多的认同。五京和显州有登场，平州和长春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