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s://chuansongme.com/n/1075193本文原载于The Economist
编译/秋果 & 伍豪
对
东北的汽车司机来说，羊毛座套迟早派得上用场，东北的冬天寒冷刺骨，座套可以提供舒适的额外保暖。过去几个月间气温逐渐下降，但往日在天冷时脱销的座套此时却还在货架上堆放着。在沈阳市内的大型批发市场五爱商场里，李晓丽（音译）正在盘点她门店里堆积如山的座套，厚的薄的，红的白的，有印花的没有印花的，各种样式的座套一应俱全。“人们越来越难挣钱，所以他们也不会像以前那样随意消费了”，她说。
李晓丽滞销的座套说明了
中国东北地区
经济正面临的困局。她的麻烦来自于由房地产市场萎靡引起的汽车销量下降，全国的住房市场都已经降温，但东北的情况很不乐观。在东北地区最大的
城市沈阳，2014年前十个月住房交易量同比下降26%。这又继而导致重工业进入衰退，而重工业是东北地区经济的重心。
下滑严重的工业产出
在2014年前三季度中国31省市GDP增长率排名中，东北三省（黑龙江、吉林和辽宁）均位列最后五位。6%的增长率比全国平均增长率低了1.4个百分点。更麻烦的是，整个地区十月份工业产出同比仅仅增长0.5%，和全国平均水平7.7%相距甚远。
东北地区拥有1100万
人口，此次衰退对于这个老工业区来说有些难办。东北在经历了数十年挣扎之后，最近才终于看到振兴的希望。现在的问题在于，此次衰退是否仅仅是因为身处
转型阶段，是否是从重工业基地向现代制造业
中心以及东北亚贸易枢纽转型中的阵痛。还是说衰退是起病于计划经济时代留下的病灶，会成为长期问题。
东北拥有丰富的煤和石油储量，20世纪30年代在日本军事控制下实现了工业化。而之后毛泽东使其成为了中国重工业制造中心。但随着80年代中国实行改革开放，东北的光环逐渐消退，长三角和珠三角成为企业家的乐土，而东北地区的政府主导传统成为发展的绊脚石。在时任总理朱镕基推行国企改革时产生的3000万下岗职工中，有四分之一来自东北。一时间失业飙升，抗议不断。
中国政府在2003年提出“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计划”。该计划包括对国有企业实行兼并重组，建立精简的现代企业制度；推动地区与邻国间的贸易；以及培育包括从旅游业到软件制造业在内的各行业新企业，深化经济改革。
如果仅从增长率来看，政策之后立马就有了效果。东北赶上了全国10%的平均增长率，之后还实现了反超。2008~2012年的平均增长率为12.4%，比全国水平高了近三个百分点，是中国增长最快的地区。
在经历一段高速增长之后，经济增幅稍微放缓是合乎常理的，这也符合中央试图把经济调控至可持续增长水平的政策导向。但相比于中国其他地区，东北的衰退显得太过于突然和痛苦，也暴露出其在自身改造过程中的遗留问题。
错配
这些自身改造的结果就是：国有企业产出的GDP占比从新千年时的三分之二下降到如今的50%，虽然依旧高于全国平均水平30%，但也算有所进步。而更重要的一点是，东北的经济结构进一步恶化了，变得更加依赖投资和制造业，而这两项都与业已萎靡的房地产市场紧密相关。无论是国企还是私企，都在采矿业、重型设备制造业以及建筑业纷纷投入大量资金。即使是汽车制造业这一东北曾在国内独占鳌头的产业，都与房地产市场扯不开干系，因为买房的人通常也会买车。但不管怎样，像红旗和金杯这样的国产汽车品牌在市场认可度上与国外品牌相比也是落得越来越远。
目前中国其他地区服务业占GDP的比重已经超过制造业，经济结构更加平衡，而东北却在向相反的方向发展。该地区制造业GDP占比从十年前的47%上升到2013年的50%，服务业的比重却在下降，这与之前的振兴计划所提倡的恰好相反。但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2013年其投资率竟然高达65%，差不多是十年前的两倍。中国的全国水平略低于50%，相比国际标准已经是很高了。
从沈阳驱车往东一小时可到达新城沈抚，资源错配到底有多严重从这里可以略见一斑。一个钢铁构造的巨型环形建筑耸立于此，这便是新城的地标性建筑——“生命之环”（见首图片），它在还没有一个人入驻新城时就已建好。在它旁边是一些在建楼群和已经褪色的广告牌，广告牌上面写着“梦想家园”。
沈抚离沈阳和抚顺的距离差不多，之间都有高速连接，被规划为一片住宅区。但在地区的重工业陷入困境以及沈阳和抚顺都被大量空置住房压得喘不过气来的背景下，沈抚不可能发展得起来。“过去人们一进门就一次性买走两三套住房”，德尚国际花园的一位销售员说道。据这位销售员表示，德尚目前的入住率大概为50%，这已经是新城中同行里表现最好的了。
重工业产能过剩也是普遍存在的情况。在今年冬季的四个月内，东北各省政府下令关闭了大约100条水泥生产线，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供给过剩。有据估计有一半的水泥产能没有需求匹配。水泥本身在东北的经济体系中所占比重并不大，但由于它是建筑业的重要投入品，而建筑业产值仅占到东北地区GDP的6%，因此这也意味着重工业领域里存在更大范围的产能过剩。
糟糕的投资决策也意味着在社会服务上的支出必然会减少。哈尔滨是东北发展最慢的省份黑龙江的省会城市。十一月底，哈尔滨周围市镇20000名教师因工资过低、津贴太少举行罢工。
在东北，计划指令经济的影响根深蒂固。90年代国企大
规模倒闭后，一些城市还认为中央政府需要为他们投资更多国有企业。辽宁社会科学院副院长梁启东甚至提出东北是本星球上苏联经济模式的最好范本，因为在这里中央计划的思维方式统治的时间太久了。“很多人还是不懂市场，也不相信市场”，他说道。
东北的发展从某种程度上说受限于地理位置。和位于国际贸易干线上的中国东部和南部地区不同，与东北接壤的是朝鲜和人烟稀少的俄罗斯东部地区，另外和差不多荒无人烟的外蒙也相距不远。东北最大的对外经济伙伴是日本，但中国近两年来和日本的紧张局势对此影响很大。日本对辽宁的投资额在2014年前三季度中同比下降了33.5%。韩国的投资大约为日本的三分之一，其下降幅度更大。
人口因素也开始产生不利影响。中国即将迎来劳动适龄人口峰值，中国经济整体也因此面临着挑战。而东北的生育率仅为平均每位女性不到一个孩子，比全国平均水平低了三分之一。甚至是出生率仅为1.4的日本，也比这要高。东北已经在快速的老龄化，人口流失也是一大问题。根据
北京大学的研究显示，按净值算，东北每年有200万人口流出。
也并不是所有方面都是一片黯然。过去几年间的一些投资已经初见成效。沈阳机场正打算扩建为东亚航空运输枢纽。沈阳虽然有800万人口，但到2010年都没有地铁，街道拥挤不堪。而如今两条地铁线路已经投入运营，其它九条线路也将陆续开通。
黯淡的GDP增速
东北地区的工业软肋也有可能成为其优势所在。沈阳机床集团（SYMG）的改制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他告诉我们可以做什么，以及现在应该做什么。沈阳机床集团是毛泽东时代的产物，它就像一个小型城市一样功能齐全，为其工人提供住房、教育甚至影院等服务。90年代的市场化改革摧毁了这样的独立王国。三大工厂
合并重组，数千职工下岗。
与此同时，企业实施了一系列现代化改革：挂牌上市、收购一家德国企业并获得其工程专业技术以及建立现代工业产区。2002年其销售量在全球机床制造商里面排名第36位，2011年上升到第一位。但就像东北经济一样，那年也是沈阳机床集团的巅峰一年。随着东北经济下滑，集团的销售量之后也出现下降，国外竞争者在中国市场的占有份额也不断扩大。
政府再施援手
中央政府也感到担忧。七月中央派出调查组赴东北考察。总理李克强个人与东北颇有渊源，他于2004~2007年担任辽宁省省委书记。调查组得出的结论是：官僚主义严重，数据造假猖獗。而克强总理曾暗示会继续援助东北。国家不会忘了东北在中国经济发展中所起的作用，他说道。
之后不久，国务院就发布了振兴东北的“国35条”（即《国务院关于近期支持东北振兴若干重大政策举措的意见》）。《意见》指出，要加快铁路建设、机场以及保障性住房等基础设施建设，支持包括从机器人制造到集成电路设备制造在内的高新技术产业发展。但这些措施还是高度依赖政府和大型投资项目。不过令人欣慰的是，与之配套的还有市场化改革，后者也是政府目前在全国范围内着重推行的政策。鼓励民间资本出资入股，参与东北的国有企业改制重组，为国有企业带来资金和技术。
沈阳机床集团董事长关锡友称，改革的主题就是放权。他表示，政府必须放松对经济的管制，并推动企业自己去寻找解决之道。他相信这样做最终会使东北重新成为中国经济增长的引擎。但就过去几年来来看，政府要在工业中心地区放权难度很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