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速九一一清晨接到军部通知,速去买今天下午两三点钟去杭州的车票:我们要去浙江探洞!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跑到车站,排了半天队,终于在10:50售票员午餐前买到了车票,又奔回学校打包。
在火车上,我才看见大怪手里捏着一本《洞穴探险》。天哪,一定是这本书激发了这次听起来就很疯狂的旅行:住在没有开发的洞穴里——而不是睡帐篷。当然,这种疯狂正是我想要的。
从很破的杭州东站走出来,才想起我们的路还有很长。这一点在晚些时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高速公路上招手二十分钟拦到勉强同意载我们去桐庐——我们的目的地——的车时显得愈发明显。在深夜时分最终到达瑶琳镇时,我们已经倒了八次车。极度兴奋带来的疲倦和过于敬业的旅馆老板们迫使我们放弃了扎营的计划。
洗个热水澡,再躺在松软的床榻上,真是再幸福不过了。
但幸福持续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七小时。更大的兴奋点刺激我爬起来,向镇中心走去。
要吃饱饭。那样才不会在溪降时失温。
咸浆泛起的蛋白质变性结块实在叫人恶心,还好,我叫的是甜浆。看着小开难以下咽的样子,心里暗自庆幸。一位妇女和我们搭讪,为了证实我们是从上海来,她要求我们说几句上海话。在她看来,似乎所有人都喜欢说自己是上海人以示高贵;或者,她想听听几句上海话了,还可以学会一句。她满意地走了,大声告诉她的同伴,我们来自上海。我们买了些干粮上山了。
才走到半山腰,就看到了高高的岩壁。连大怪也连叹它的高。走过虫鸣不绝的幽幽小道,远处的镇也显得越来越壮观。到顶了,那儿居然有个小茅棚,棚里有几柱残香,可能祭过山神了吧。看来,这里已经是一个点了。向导告诉我们这儿有四十五米高。大怪抽了一口气确认他也没有降过这么高,上次的桥降恐怕也没有五十米。站在山颠我心里发起毛来,虽说以前降过几次,装备也算完好,可任何一点差错都不是闹着玩的。眼前幻现出那些在岩壁上玩徒手攀岩的勇士和经常在他们旁边出现的鹰。真觉得不可思议,当然,在只有自己可依靠的情况下,那种强烈的要多活一些时日的欲望会激发出无穷的能量,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现在有保护,我只需要放松,然后enjoy就行了。茅棚上还拴着一根细细的绿色塑料绳,真不敢想象那些用塑料绳玩的人要有多大的勇气。而他们,正是为山体垫上帆布,在山顶搭上茅棚的山民。但当我降到悬空处我转了过来看到很小的小开和壮美的城时,我心一惊,然后开始享受这种感觉了。我当然还是“走”下来的,完全没有那种一蹬一蹬的飒爽英姿。
下一站,是有山洞的地方。本来,我们可以沿山路向上走的。那样,我们的路途中还会穿越一个长达200米的洞。不过,需要的时间是三小时,而且过于劳累,会影响到等会的探洞。
乘车只需一小时。峰回路转,我们又在山间上升了。城在脚下,我最喜欢这种感觉,即使这里远没有十堰那么大。山谷中有一个巨大的热气球。不过相比安吉在X-game上的开发,这边还是逊多了。在山顶有两户人家提供着农家饭、烧烤、扎营甚至淋浴!这儿也绝非世外桃源,只不过今天却是我们专享的了。可以随意采摘的石榴和枣都不是很好吃,午餐却很丰盛(后来才知道一天的饭钱是35)。村民们在一旁过于高声的谈话让我们误以为他们吵起来了。当然没有,也不想想在这大山里说话不大声点听得见吗?我们也故意大声嚷嚷,他们毫无反应。
饭后下洞了。我们拿了矿灯、带好安全帽,和矿工一样,垂直降下去。洞底距地面三十多米高,下方不平且布满灌木。实际上,洞在一个天坑里,洞口长满了植物。进到洞中不一会,眼睛就适应过来了,看清乱石中可以下脚的地方,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里走。大概走了200米,原本高大的大厅缩成了一个两米见方的小口,轰鸣的水声也从口中传出。
爬下口中的简易木梯,才算进入了溶洞。涓涓细流发出的清脆声音在狭仄的洞中放大成瀑布般的轰鸣。河道弯弯曲曲,仿佛是长江进入了荆江河段,甚至有牛轭洲,上面沙细且地势较高,晚上可以在这里睡觉。抬头望,上面层层叠叠,应该是水流的切割形成了这个洞——更确切的说是地缝。因为在大多数时候它就像想象中的下水道,你可以扶着两边的壁,在河道两边的平台上走,平台应该是上一次塌陷前的旧河床。有些时候,下水道变成了管道,我能勉强爬过那一截最窄的长达五六米的管道,那时我只希望相机不要打湿了,之前我还曾小心翼翼的避免脚被打湿。迷宫也许是一个更好的比喻,这里弯曲,而且还有很多分支,甚至连走法都那么相似:永远向右。当然,也有大厅,高不可测(电力不足,看不清顶)。石笋、石钟乳也是不会少的,发育得不好,却依然给了我们无限的想象空间。总是在拐弯处出现的卡在那的木头,时刻提醒着我这里有发生山洪的可能。我已经开始想象山洪来袭,我们拼命往上游,卡在地缝里,拼命的昂着头呼吸那一点点可怜的空气的场景了。
走到一处瀑布,我们的探洞嘎然而止,因为我们无法徒手从光滑且水流很大的瀑布中爬上来。而且已经很久没有人的痕迹了——刚进洞的时候还有鞋啊塑料瓶什么的。
回程我冲到了第一个,眼前只有一束光的感觉很好。忽然,我发觉后面没有人了,因为岔道的确很多。我转过身来,一只大手却搭在了我肩上。我大叫一声(不知是不是回音的关系,那一声真是叫得地动山摇)。是小开,他居然从一个岔道窜到我前面!
一路小心翼翼的向前走,爬上一个梯子,头顶上有点辉光。或许是个地缝吧,我想。我又仔细得看了看,猛回头才发现这是来自洞口的光,远远的一束光,那就是希望了。重新回到人间,觉得阴天原来也好亮。
晚餐后,我们要去另外一个洞——城门洞。据说城门洞很险,但在我们的坚持下,向导还是拖着同样疲惫的身子带我们去了。已经太久没有人去过了,很多地方跟本就没有路,我们小心翼翼的拨开枝条,四肢着地缓缓地向前挪着。因为路边的每一片叶子每一根枝条都暗藏杀机。很多叶子轻轻一碰手上就是一条口子,鲁班当年据此发明了锯子。而枝条上往往有可以钩住你的刺,当你好不容易挣脱时又会弹到你的同伴。几乎是连抽带打,我们足足在荆棘中走了半个小时,终于沿着一条湿滑的小溪来到洞口。
城门洞洞口很大,是朝天的。洞口的石头上堆了厚厚的一层蝙蝠屎。洞顶全是蝙蝠!嘴巴不由得张得好大,但又迅速闭上:受了灯光惊扰的蝙蝠忽然便便怎么办呢?
进去没多远路便到了尽头。两条绳梯,一条往上,十米之上有个平台;一条向下,下面深不见底,但听得见水声。
向上走,一次只能容一个人使用的绳梯随着腿打起了颤。上面是一个更大的空间,干枯的石头上已经没有了松软的蝙蝠屎。道路崎岖,并在一个拐弯后止住了:我们进入了一个大厅,在靠顶部的地方。大厅大概有五六十米高,我们必须抓紧绳子沿着很陡的岩壁向下走四十米才能到底。在洞穴里岩降,真是很刺激。
蹲着的我,扶着绳子一步一步往前挪。已经下去的头灯们,就像远方闪烁的星,那是我的希望之地。不知怎么的,居然想到了前不久从广美四楼展厅看三楼正在布展的十美展油画展的情形。或许,他们的共同之处就是美都在深渊之中吧。十美展的深渊,可能是心理距离,是永远不能达到的。而现在我很快就会到达令人兴奋的洞底了。
我们好像是在执行9.11三周年的特别反恐行动,捉拿深藏在洞穴之中的本·拉登。这么一个不知名的山洞都深藏这么多玄机,心里不由得有了一丝快意——自己也仿佛融入了反恐战争,只是我捉拿的,是曾经无所畏惧的心。
从下往上看,褐色的石钟乳把这个洞变成了一个蛋糕世界,巧克力色的汁液淋在石头上,又像张牙舞爪的怪物,却更是把我带回了儿时的记忆:记得那个巧克力工厂的故事,厂长想找一位满意的继承者,便把五块金币宝在了巧克力中,五位幸运者可以参观巧克力世界。一个剥花生厂厂长的儿子在父亲全厂工人的帮助下,终于从成堆的巧克力中剥出了一块金币。一位幸运的穷小子用仅有的钱买的一块巧克力中也有一枚金币。于是在那个一切都是由巧克力做成的世界里,厂长通过种种考验最终选择了那个穷小子作为继承人。
巧克力世界让我向往得不得了。我多么希望,我也能从巧克力中剥出一块金币,我不奢求继承工厂,只要去那个巧克力世界玩一下。可惜我吃巧克力的机会不多,又没有穷小子那运气。巧克力世界便去不成了。
现在,它却呈现在我面前,洞中央还有一个直径约四米、高约六米的大布丁哦!
洞底有水流,流向一个约摸直径一米的出口,被从前山洪留下的杂木乱石堵住了。沿着溪流往上攀,更奇妙的场景出现了:一个潭,一个竹排!就像很多电影中出现的XX教派大本营一样,太帅了!
一个个渡过去,就可以看到长长的绳梯。一个多小时的行程结束了。在平地上喘着粗气,仰头望见了星空。
洞天!!!
洞口里星辰闪烁。
现在要走的是半个小时的荆棘小径了。这路最可怕了。在洞里,没有任何生物侵扰你,你唯一的敌人是你自己;这里却又看不见的充满危险的动物,以及身边的植物,都会有危险。还要特别注意前面人挂住的荆条回弹,打住可不是好玩的。当然,在白天,这也许是盛开着蘑菇的奇幻旅途。
好久好久,终于走到了可以放心的望着星空尿尿的大路。
已经晚上十点了,我们前往下午去的那个洞睡觉。洞中温度并不如《洞穴探险》一书所说是恒温的,现在,我的腿被浸在水中的双脚带动着颤了起来。
找到了那个牛轭形的沙地。在地面,它的宽度大约两米,正好。睡下去才发现这儿很高,牛轭围绕的中心像绞肉机的螺杆——那是千万年来的河床。我开始越发担心,洪水一来,我们就活像绞肉机中的肉了。另一个忧虑是地面会不会二氧化碳或者别的什么气体浓度过高,下午在洞的深处我就闻到了硫化氢味道。
容不得我多想,极度的困倦让我很快睡了。
只隐约想起不小心听到轰鸣的水声摇了摇身边的阿不,好让大家起来逃命。还有大怪转移的时候,我大叫了起来。或许,当时我正在做恶梦。
再醒来,是早上七点。我们可以一直睡下去直到太阳晒到我们为止。但太阳永远也晒不到我们。哆嗦着走出去,是晴天。
想着疯狂的9.11,兴奋异常。
浙江的路真棒,县乡道都修的和高速公路一样。桐庐这座县城也光鲜异常:干净、整洁、店招林立,和中西部一些地级市差不多。这样看来,中国靠基础设施建设来拉动GDP的路还可以走很久。
去白云源溪降,听起来就是一个很梦幻的地方。沿着富春江畔的美丽公路,在大怪的惊叹声中,白云源到了。好像最后一批游客已经出来,我们才进去。公园是为我们开的。曲径通幽,且没有旁人打扰。找到了第一个瀑布,大概有十米高,关键是水量太大,不太适合溪降。继续向前走,路过一个个我以前以为是日式风格庭院样式的小品——现在才发现《花木兰》中表现的庭院在中国是找得到的——终于到了传说中的大龙门瀑布。我们惊呆了,这个瀑布有四五十米高,分两级跌入潭中,水声如雷。
我们只有怅然留影,然后回去降人造坝了。
湿漉漉的跑着去赶最后一班回城的班车,几经周折终于在午夜回到了上海。回顾疯狂的60小时,尤其是疯狂的9月11日,一个字:爽!
TIPS:
1 向导费用100元/天。农家饭35元/天。包车上山80元。
2 防水袋和解放鞋是必要的,后者可以让你毫无顾忌的走上任何艰难的路程。[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10-5 23:10:22编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