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市为何陨落 虽然改革开放后的20余年是湖北经济、社会、思想观念沧海桑田的年代,但让不少人感叹不已的是沙市的变化:一个80年代享誉全国的明星城市到了21世纪变得默默无闻、几乎无人知晓。
■背景
20世纪80年代,沙市市作为全国综合改革试点城市,是全国的明星城市。在那个短缺经济的年代,一批沙市市明星企业生产的名优产品使小小的沙市在全国家喻户晓:一段“活力28,沙市日化”的广告,全中国人人耳熟能详;鸳鸯牌床单是新婚夫妇的必备产品;荆江牌热水瓶更是每个中国家庭希望拥有的国家金奖产品……但是今天,你找遍整个原沙市市的旧辖区,也找不到这些往日明星的一丝踪影;询问路人,“你知道 沙市市吗”,他都会露出迷茫的表情:“还有这样一个城市吗?”你不禁要问,沙市到底怎么了?
■决策
这一切变化开始于20世纪90年代的初中期。我们先看看当时的决策者作了什么特有决策,导致了如此沧海桑田的变化。
决策一:大规模的交通基础设施建设,自费修建荆门至沙市的铁路,修建沙市机场等。
决策二:沙市市与荆州地区合并并进行大规模的重组。
当然,当时的决策者还进行过很多决策,但大都与全国的决策同步进行和实施。这些决策在其他地方并无大的负面影响,因此我们判断,这些决策不是导致沙市市巨变的原因。而上面的两大决策则是沙市市特有的重大决策。我们分析一下它们和沙市巨变的关系。
■分析
决策一的影响分析
当时的沙市市地处江汉平原腹地,交通主要依靠公路和长江航运。与周边城市如武汉、宜昌、荆门、岳阳相比,交通上确实处于劣势。因此,当时的决策者改善交通基础设施的决策从战略上说并没有错,而是错在战术上。沙市市是一个轻工城市,轻工产品的运输最重要的是小批量和快捷,而铁路更适合运输大批量、低时效物品。因此,荆沙铁路没有给沙市带来多少交通上的便利,相反由于运量不足,加之又是断头铁路,荆沙铁路长期处于亏损状态,成了地方财政的沉重包袱。而沙市机场更是由于离武汉机场过近,人流过小,无航空公司原意营运,早已被人遗忘,成了一笔躺在银行账户上的不良资产。
但这项决策并不是导致沙市坠落的决定性因素。这两项投资虽然都成了沙市市的包袱,但全国做出这类低效投资决策的绝不仅仅是沙市市一家,特别是在当时的金融体制下,这类投资的后果一般会转化为银行的不良资产,虽然会影响到后来的地方金融环境,但不会成为当时的决定性因素。而且,随着沙市至岳阳铁路、武汉-荆州-宜昌铁路的即将修建,荆沙铁路并入全国铁路骨干网,其发挥应有的效益也指日可待。
决策二的影响分析
当时的沙市市本是源自荆州地区、又被荆州地区环绕的一小块地域。早在20世纪80年代后期,随着市带县式行政区划体制在国内出现,沙市市就开始谋划将荆州地区所辖各县或几个县划入沙市市的版图内,以解决其地域过于狭小制约发展的问题。几经周折后,终于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美梦成真。但美梦醒来,看到的却是不如人意的现实。
其一,沙市市从原来的省辖独立行政区变为了一个市辖的行政区。原沙市市和江陵县的一部分合并后,构成了新的沙市区,与新设的荆州区一起,构成了当时被称为荆沙市的两个市辖区。由于荆州和沙市都变成了区,一批原来冠名荆州或沙市的企业、机构、居民被迫换名号、换招牌、换公章、换地址……很快,这一行政区划体制的弊端表露无疑。“活力28,沙市日化”这一句家喻户晓的广告词也成了笑话,因为沙市日化总厂被迫更名为荆沙市日化总厂,沙市日化都不存在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于是一批企业数十年培育的无形资产、见证了中国近百年文明史的沙市、有几千年历史、华夏古文明最早的行政区划九州之一的荆州、有千余年历史的江陵等都随着这次行政区划的调整而消失于无形。
笔者听到行政区划主管部门的同志说过,行政区划调整影响的主要是党政机关干部,对社会和老百姓的影响不大。但是,原沙市市的行政区划调整则说明,行政区划调整切切实实地影响到了社会和老百姓。原沙市市的行政机构、企业和居民发现,与原来只接受市一级政府领导不同,现在得接受市、区两级政府领导,行政效率陡然降低。
其二,沙市市与荆州地区的合并重组几经变化。随着荆沙市体制弊端的显露,这块曾经是全盛时期古楚王国都城的地域又面临一次动荡:荆沙市再次更名为荆州市,再从沙市区和荆州区中划出一部分,恢复江陵县。于是又是企业、机构、居民被迫换名号、换招牌、换公章、换地址……当时荆州市最火红的行业正是标牌制作业。
其三,行政体制在改革关键时期的剧烈变动严重影响了改革的效果。20世纪90年代中期是我国经济体制改革特别是国有企业改革的关键时期,也是我国市场经济从短缺、有限度竞争转向买方市场、高度竞争的前夜。这一关键时期的行政体制反复调整使荆州市及其辖区沙市区政府错失了国企改革和经济体制改革的机遇,而原沙市市又恰恰是一个国有经济比重很高的地区。于是,在买方市场激烈竞争的环境下,原沙市市的企业活力不足,纷纷败下阵来,那些曾让沙市人和湖北人引以为自豪的企业也渐渐退出了人们的视野。
其四,新的荆州市与原沙市市在治市理念上有重大区别。由于原沙市市人口过少、地域过小、经济实力也没有大到可以领导是它几十倍的大荆州的程度,所以荆州和沙市合并顺理成章的不是原沙市市希望的“市领导县”,而是沙市重回荆州的怀抱。由于荆州是传统的农业区,经济发展的思路自然不同于弹丸之地而又高度工业化了的原沙市市。原沙市市正是因为只有弹丸之地,所以擅长于做精做细,这与它轻工城市的定位本是天作之合。笔者并不是环境决定论着,但也相信环境确实影响到人的思维和习性,就像地大物博的东北三省虽然工业化程度高,但却总做不出好的、需要精雕细刻但不需要多少技术含量的轻工产品,而工业化是后起之秀但国土面积狭小的浙江做出的轻工产品总能胜人一筹。国际上也有弹丸小国瑞士和日本造出的轻工产品令人佩服,但国土辽阔、技术雄厚的美国和俄罗斯的轻工产品反倒令人难以恭维的例子。荆州市和原沙市市治市理念上的差异也造成了合并后的磨合困难,进而加速了沙市市这个往日明星的坠落(这是导致沙市坠落的决定性因素)。
■结论
从对原沙市市历史变迁的决策过程的分析,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原合并方案不科学、不周全,没有经历必要的决策科学化民主化程序,没有广泛征询专家、民众等利益相关各方的意见。这符合当时的执政思路和环境,但导致了合并方案实施后必然反复调整,加剧、延长了新的荆州市和沙市区走上正轨的阵痛。
按照现在的执政理念,凡是对人民群众利益有重大影响的决策,都必须经过公众听证这一民主化程序,而沙市的变迁证明行政区划调整恰恰是一个对社会各界都有重大影响的决策。因此,行政区划调整应当是一个公开决策过程,必须经过决策的科学化民主化程序。这也与世界主要国家行政区划调整的做法一致。在多数国家,行政区划调整必须经过议会公开辩论通过,甚至通过公民表决。我们可以设想:如果当初的沙市、荆州合并方案公开征求社会意见,广集民智,能不能找到更好的方案?即使基本保持原方案,能不能避免回来的反复?笔者相信,如果很好地经过决策科学化民主化程序,两点中至少可以做到一点。而这一点,也许就会给沙市市一个更好的现状和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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